护理员赵听听扶着虞阿婆锻炼走路
失能,即丧失生活自理能力。“一人失能,全家失衡”的说法,道出了无数失能家庭的辛酸。
90后女生赵听听是一名长护险护理员,每天要与不同程度的失能老人打交道。她已经干了5年了。
职业认同感的来源
听听最近开始服务的老人因长期卧床,得了严重的褥疮,创面不算很大,但里面化脓了,溃烂得厉害。对于不常接触病患的人来说,这样的画面触目惊心。但听听已经习以为常了。
2018年,上海在全市范围内推行长护险试点。此前听听就报名参加了医疗照护职业培训。在培训中,协助排泄、失禁护理、人工取便术、压疮预防护理,等等,都是需要掌握的项目。她顺利通过了考试,成了一名长护险护理员。
听听照护的第一位老人因中风卧病在床,她第一次走进老人房间时,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气味。开窗通风、擦拭身体、协助更衣……她忍着不适做完了一系列工作,转头一看,老人已经舒服地睡着了。这一幕成为她职业认同感的来源。
生理性的抗拒被克服后,年轻人的优势就慢慢凸显出来。听听手脚麻利、头脑灵活,擅长人际沟通。她服务的老人情况各不相同,轻度、中度失能者还能进行语言交流,大部分重度失能者已无法开口说话。好在没过多久,她便与这些老人达成了某种默契。一点动静、一次点头、一个眼神,她就能明白老人的意图。
按规定,每位服务对象每次服务时长是1小时。但她总是“超时”。在她的照护下,不少失能老人的健康有所好转,其家庭也回归平衡。
最珍贵的情感
家住长征新村的张阿婆,是她刚入行就开始服务的老人。当时张阿婆已经患上阿尔茨海默病,非常排斥陌生人。听听先从整理床铺等非接触性服务做起,等张阿婆适应了,再擦浴、更衣、喂食。时间一久,老人不再抵触,每天到点就开始张望她的身影。
张阿婆的老伴孙老伯身体也不好,此前一直不愿意申请长护险,觉得“一个老头子,让小姑娘照顾多不好意思”。不过,听听在家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后来终于也申请了长护险,护理员也是听听。
听听走进一个个失能老人的家庭,见证到那些人世间最珍贵的情感,并不会随着顺境或逆境、富有或贫穷、健康或疾病而改变。
面对死亡
去年12月,孙老伯病情恶化,在家去世了。听听留意到,张阿婆每次走过孙老伯平时休憩的地方,总是望来望去找。她猜测,老太太应该是知道了。两个月后,大年初四,张阿姨也去世了。
死亡是长护险护理员必须面对的事。中国老人失能的平均年龄是79岁,从失能到去世的平均时间是88个月。从这个角度来说,送走一位位老人,是这份职业的本质之一。听听从业以来共照护过40多位老人,其中半数的人已经离世。
她服务的第一位老人是2019年在医院去世的。就在噩耗传来的前几天,老人还打电话叮嘱她,“等我出院了,你一定要来看我”。当时她得知老人洗澡用的拖鞋坏了,去买了一双底部防滑的拖鞋。但这双拖鞋没送出去。
这样的离别,无论经历多少次,听听都难以习惯。但是,一次次离别后,她更加明白“向前看”的含义。
就比如,当她目睹张阿婆去世而情绪崩溃时,猛然想到,下一个老人还在家里等着自己。于是她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洗了把脸,然后赶往下一家。整个服务过程中,她强忍着悲痛,不让老人发现异常。因为她知道,这些老人忌讳听到同龄人去世的消息。
尊严与价值
比起死亡,失能是很多人更加无法接受的衰老过程。在很多人看来,当自己失去对身体的控制,也就意味着失去了尊严。听听见过不少老人,哪怕大小便失禁、褥疮多么痛,都不愿意告诉子女,怕被嫌弃。这种耻感往往会带来更严重的后果,包括病情恶化、精神疾病等。
对此,她的理解是相反的。“失能的老人和刚出生的婴儿,都没办法独立完成吃喝拉撒,这不意味着他们没有尊严,因为本身就是一种自然的循环。”她认为,社会不应向老人灌输怎样减轻子女负担的观念,而是要让所有人接受这一循环。
除了家庭之外,政策保障和社会力量的介入也能帮助老人更体面地老去。这是长护险的意义所在。
而对于听听来说,这份工作的意义不止于此。10年前,她从河南来到上海。当时丈夫在外打工,她在家带孩子。孩子11个月大时,丈夫因意外离开。这是她最早经历的一次“失去”。
对于一个没有工作的单亲妈妈来说,最紧迫的问题是怎样养活孩子和自己。她报考长护险护理员的初衷,也是希望通过这份缴纳社保的工作,让孩子有机会留在上海读书。如今孩子已经上了小学。她每天需要服务八九位老人,为了挤出时间早晚接送孩子,她的工作节奏非常快,照护完一位老人,就急忙赶往下一家。
不过,她的生活并非完全围着孩子打转。她说:“一个人不能光想着会烧饭、会带孩子就行了,要在社会上做一点儿事情。不管做什么工作,只要能把事情做好,帮助更多的人,人的价值就体现出来了。”现在的她,已经是护理站的一名小组长,业余时间还在读大专。
(摘自3月28日《解放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