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尔均著 中信出版集团2022年11月出版
伯伯的嘱咐
“恋爱婚姻是大事,是你们两个人的事,也是一辈子的事,要经得起时间的考验。”这是七伯在最初与在军见面时对她的嘱咐,过了不久,对我提出了同样的要求。
1955年10月我俩离开七伯、七妈后,回到了各自的工作岗位,双方的事业发展都很顺利,但生活道路却更加难以相向而行。一个在重庆,一个在上海,两三年不能见面,结果两人的关系定格在了破裂的边缘。
幸运的是,七伯、七妈始终在关注着我和在军的感情进展。1957 年,刚刚过完春节的2月8日,七伯因公来到重庆。他是同贺龙副总理率团访问亚欧十一国后,在重庆总结工作、稍事休息。
这天上午,我在办公室突然接到卫士长成元功的电话。他说:“我们一行人刚到重庆,就住在你们这里。七伯让你过来见他。”我和七伯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见面了,见到我,七伯很高兴,笑着说:“尔均,我找你来有话同你说。不过不忙,你先去看看你们老司令问声好,他就住在我旁边。”老司令,是指贺龙元帅。
遵照七伯指示,我先去见了贺老总,问好、交谈后又回到七伯身边。
“自强和互信”
七伯先问我和在军近来的情况,我把我俩发生矛盾、中断联系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向他作了汇报。七伯其实有备而来。他耐心地听完后说:“你俩的情况我已经听说了。我早就说过,恋爱婚姻是一辈子的事,要经得起时间考验嘛!这才几天你们就闹别扭了。既然长期不能在一起,更要互相体贴,互相信任,不应该互相抱怨。我看你俩是合适的一对,能在一起生活固然好,暂时分开也无妨,还是要服从工作需要。大革命时期我和你七妈不但长期不在一起,不通音信,常常连谁在什么地方,是不是活着都不知道呢!”七伯接着批评我不支持在军的工作,说:“在军热爱自己事业,不愿意放弃文艺工作,这是一种自强的表现。如果硬是要求她把自己的事业服从婚姻,这才是本末倒置,是为难对方。”
谈话中间,贺老总踱着步子走进七伯房间。七伯同他一向亲密无间,他俩住房是斜对面,隔条走廊,时不时互相走动,交谈工作。七伯对他说道:“我这是在同尔均、你的老部下,谈他小两口的家事呢!来,来,你也坐下听听。”贺老总听了笑容满面。听我们说在军在上海东海舰队,如果结婚有个工作调动问题,他便插话说:“西南军区文工团撤销了,成都军区不是还有个文工团嘛!要不调到那里,倒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贺老总对文艺和体育向来特别重视,在西南军区尽人皆知。军区战斗文工团(在西北时叫“战斗剧社”)和战斗篮球队都是他最为钟爱、亲自培养的。可是七伯听到这里,却赶紧摇手说:“工作调动是组织上决定的问题,要走程序,按规定办,不忙着急。尔均,你们首先要解决好自己的思想问题,要打通思想。”
谈话结束时,七伯再次强调了一句:“尔均,你要记得,‘自强’和‘互信’是恋爱和婚姻的基础。”
从“瑞珏之死”谈起
事有凑巧,第二天晚上,重庆市委举办舞会招待七伯和代表团一行,七伯让我陪他参加。那天的舞会在市委宾馆举行。
眼看七伯有些疲累,我在适当时间婉言劝阻了邀舞的女同志,请七伯在茶座休息。一旁陪同的有重庆市委书记任白戈和重庆话剧团的几位女同志,其中有一位我认识,是主演话剧《家》中瑞珏的女演员,我向七伯作了介绍。
七伯说,在巴金笔下鸣凤、梅芬、瑞珏这三位悲剧人物中,曹禺改编时有意突出了瑞珏,是有道理的。瑞珏是一个善良、温柔、人见人爱的世家小姐、大少奶奶,最后同样在封建礼教的重压下死于非命。七伯话锋一转,又说:“当然,瑞珏悲剧的造成,还在于她不是以自己的奋进为中心,而是把丈夫和家庭当作最大依靠,面对黑暗势力的摧残,没有发出一丝呼喊和不满。同剧中的悲剧人物相比,五四运动以来的新女性,更不用说今天新社会的女性,她们敢于对一切错误的东西进行反抗,勇于自强自立,坚持真理。这是新旧社会妇女的最大区别。你们戏剧工作者要通过自己的表演感染群众,教育群众,激励斗志。你们的任务是光荣的,责任很大。”
七伯在讲到“自强自立,坚持真理”时,扫了我一眼,也许我特别敏感,觉得这句话也是讲给我听的。
七伯的关心体贴和谆谆教诲,有如沁人心脾的温暖春风,我俩很快就恢复通信,互诉衷曲,冰释前嫌,相爱如初。就在第二年(1958年)春节,经组织批准,我从重庆赶到上海,与在军举行了简朴的婚礼(见图,结婚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