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有点硬,被吹化了积雪在村街上肆意流淌,路两边的蒿子梗不住地摇晃,树枝也发出了一种类似于猫头鹰的呜咽声。尽管如此,田蓉蓉还是能感觉得到,春天的气息已经近了。她甚至能闻到大甸子上的青稞,混合着喇叭花的香气在空中缭绕……
距离耿光明家已经不远了,田蓉蓉赶紧蹲在地上想把鞋上粘的泥点子擦掉。她在兜里掏摸了半天,把手绢掏了出来。正在犹豫着要不要用它擦鞋,耿光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她面前。
田蓉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耿光明掏出一团废纸,蹲下身为田蓉蓉擦鞋。
田蓉蓉看着耿光明一张宽大的脸,神色有些忧虑地说,你真要当村主任啊?
耿光明使劲儿地把粘了泥污的废纸团甩出去,但很快废纸团又被风吹了回来,他只好把废纸团踩在脚下,静静地看着田蓉蓉,没有说话。
田蓉蓉说,光明,你知道我爸要面子,你要当了主任,他怎么办?
耿光明说,他也该歇歇了,你也不看看这些年他都干了啥?
田蓉蓉说,光明,不许你这么说我爸!
耿光明还想解释,田蓉蓉说,你要真跟我爸抢这个主任,那咱们只有分手了。
耿光明看着远去的田蓉蓉,摇摇头,苦笑一下。他漫无目的地在村街上走着,可不知不觉地已经来到村委会门前。正在考虑要不要进去的时候,村主任田占奎出来了。耿光明忽然想到了冤家路窄这个词,便意定神闲地向田占奎凝视。田占奎搭眼一瞄耿光明,不知为什么有些心虚。这两年他已经明显地觉察到这个转业兵在村里的气场,特别是一些小年轻总围在他身边起腻,对他言听计从。田占奎的权力和威严正在一点一点地受到威胁,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田占奎在任上已经八年,人还不到五十岁,还不老。他享受惯了村民对他的服从和礼敬,他还没干够村主任这个官儿,更主要的是他不想败给耿光明。虽说他和自己的女儿田蓉蓉正在热恋中,只要自己点头,他马上就可以成为田家的女婿。
对这次选举,田占奎做了大量的工作,而且已经和女儿谈过了,他是想通过女儿施压让耿光明悄悄退出。可他一看耿光明自信的目光,就知道女儿在这小子心里的分量远没有他想得那般重。
田占奎站在村委会门口审视着耿光明,意味深长地笑了。耿光明也跟着嘿嘿笑了。
田占奎说,都准备好了?
耿光明点点头。
田占奎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点着了,说,你说你年轻轻的干啥不好,为啥要跟我抢这个主任呢?
耿光明说,叔你错了,我不存在跟你抢,我只是想为老百姓多办些实事。
田占奎笑了,站着说话不腰疼,就凭你?
一连几天,田蓉蓉都没露面,耿光明还是天天去看五婶,给五婶按摩。自从复员回乡知道五婶得了这个瘫病,他便自己看书学会了按摩,现在五婶已经能扶着东西在屋里挪动脚步了。村里人一般都沾亲带故的,可五婶跟耿光明并没有一丝的血缘关系,他帮五婶完全是出于自愿。田蓉蓉也正是看到这一点,才爱上耿光明的。
五婶说,我看蓉蓉怎么不乐意呢。是不是你招她了?
耿光明说,五婶,你知道要选村主任了。
五婶说,我明白了,准是田占奎给蓉蓉下话了,拿她说事儿。
耿光明说,蓉蓉即使不跟我,我也要当这个主任。
五婶说,这就对了,自己认准的事儿一定要干到底,要不该后悔了!
几天以后,村主任的选举在上级党委的监督下如期进行。两只喜鹊在村子上空飞过去,不停地喳喳叫着。村街两边的杨树冒出了绿芽,春天说来就来了。
尽管耿光明对这次选举充满信心,可他还是因为一票之差落选了。
田蓉蓉正在给五婶按摩,五婶看着进屋的耿光明忽然笑了。耿光明说,五婶,我落选了。
五婶说,我都知道了,你不就差一票吗?要是加上我呢?
田蓉蓉说,还有我!
耿光明先是一怔,继而一下把田蓉蓉紧紧抱住。 (原载《青岛文学》2023年第1期,原刊责编:章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