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来飞去的蝈蝈

作家文摘 2023年10月10日 ·成岳·

  初秋已过,一条熟悉的路上,几乎每天遇见一位卖蝈蝈的老人,一辆三轮满载了蝈蝈。

  卖蝈蝈,与卖任何东西不同,根本不用吆喝着叫卖;就算离得远一些,也能听到蝈蝈们不甘寂寞的合唱。老人车上的蝈蝈,被装在一个个淡黄色的小笼子里;每只蝈蝈的小屋,都像极了胶囊公寓,只容得下一个房主,以及它的随身物品,别的,再没有了地盘。只是这公寓的笼子,有别于传统的苇篾和竹子,是用塑料做的。

  这区别更与蝈蝈身价倍增如出一辙,都市生活与田园野趣已久违了。

  蝈蝈,济宁人称油子。从这称谓的亲昵中,能感到曾经的人与田园与昆虫的亲近。当初,打算弄只油子挂在家门或小院的丝瓜、葡萄架上,出门走不太远,到坡里逮一只就行了。因为是益虫,人们的狩猎是很偶然的;捉几只到城市里卖,也是很有限的。但如今,这些来自乡野郊外的清新雅趣,时常被人遗忘。

  那条售卖蝈蝈的街上,行人并不少,但只是匆匆地走路,鲜有人问津,更没人驻足欣赏或讨价还价。在老人身边路过,忍不住打问了两次。一次只问了价钱,老人低头整理车上的家什,头也不抬说:“10块。”

  高高地挂在车架上的笼子,远看像一座小山,近看就像一大串淡黄的葡萄了。油子们只顾嘹亮地唱着,笼子的缝隙别着红红火火的辣椒、胡萝卜之类的细条儿。济宁人都喜欢给油子喂食辣椒葱白,并打趣说它的嘴辣得慌,就会不停地叫。其实,蝈蝈不仅吃菜,更是田间捕猎害虫的高手。至于鸣叫,也只有雄性的蝈蝈。这与很多昆虫乃至更多动物一样,公的更有着别致的外貌与艺术的特长。

  秋越来越深了,油子的精彩临近谢幕。再过那条路时,又忍不住问了老人几句。老人还是忙着拾掇车上的物件,头也不抬说:“这后边的15,前头的10块。”见后面的笼子都是小亭子模样,以为住豪宅的油子贵一些呢。“不是,”老人说,“不是笼子钱,笼子一样钱,前后油子不一样。”老人说,后面的油子是绿的,所以15块;前面的是黑油子,所以10块钱。再问老人,绿油子黑油子不一样吗?老人很老到地说:“那是喽。”

  油子的品相,大约不是绿油子好看,而是歌声嘹亮的缘故。请了来唱,就要请卖力气的。但依笼子、油子的品相论,多少有了宠物文化的特征。当年野外逮来的小玩意,变身今天的萌宠,多了娇滴滴与甜腻腻的感觉,也只说明城市与天然的隔绝。

  少有人买蝈蝈,或是好不容易在家的片刻,不想让小个子的男高音再搅和了。而蝈蝈贵了,是因为蝈蝈少了,还是蝈蝈再也不是亲切的居家小动物了,抑或人们早与自然生物的圈子割袍断义?

  天下第一鸣虫蝈蝈,也只有大嗓门这一个缺点。人家蛐蛐也是鸣虫,叫声就挺像音乐。活生生的蛐蛐、蝈蝈,还有另一位男高音——蝉,都是男人儿时的好伙伴。

  但是,更多的人,会因为不喜欢,没时间,停不下来,慢不下来,也静不下来品味难得的闲暇,而对吉祥的声儿熟视无睹,或冷漠如一切的冷漠。越来越多的人家不种花草,不养鱼虫,更不会有盛着泥土的花盆,以及锦鳞游泳的水缸,只一往无前地,在钢筋水泥与陶瓷之间穿梭似的奔忙。

  蝈蝈也会这样飞来飞去么,降落在曾经的原野,或已没了葡萄丝瓜的藤蔓却有我们的地方么。  (摘自9月23日《青岛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