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嘉骊:

在文字中纪念父亲邹韬奋

作家文摘 2023年01月13日 ·毛真好·

邹嘉骊近照

1933年全家合影,右起:邹韬奋和沈粹缜、长子嘉骅、女儿嘉骊、次子嘉骝

  2022年11月5日,选在邹韬奋、沈粹缜夫妇共同诞辰日这天,邹嘉骊将父母的纪念碑揭幕仪式安排在福寿园举行,快92岁的她能让生前“患难与共、恩爱有加”的父母合葬,是自己20多年的心愿。

  书店中长大

  1930年6月,邹嘉骊出生在上海重庆南路上的万宜坊,重庆南路当时还叫吕班路。她是五口之家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的女孩。1933年,邹韬奋被迫出国第一次流亡,两年后才回到上海。之后,他又经历四次流亡和一次入狱,直到1944年在上海病逝。因此,邹嘉骊的童年与少年时期,常常跟着母亲和两个哥哥,陪伴、掩护父亲辗转于重庆、香港、东江、桂林等地。与父亲的聚少离多,生活的颠沛流离,养成了邹嘉骊不善言辞,敏感又有些倔强的性格。邹韬奋去世前,口述遗言里有一句:“小妹爱好文学,尤喜戏剧,曾屡劝勿再走此清苦文字生涯之路,勿听,只得注意教育培养,倘有成就,聊为后继有人以自慰耳。”

  邹嘉骊终究走上了清苦的文学路。“我没有学历。小学没读完,打仗了;初中没读完,仗还没打完。”

  1946年,16岁少女邹嘉骊承担了筹建中的韬奋图书馆剪贴资料、整理图书的任务。一年后,按照地下党的安排,她跟这批图书一起移居香港,租住在一间大房子里,得以终日与书为伴。

  一辈子自称“只有小学文化水平”的邹嘉骊,是相信笨鸟应该先飞,勤能够补拙的。她先参加了中央宣传部出版委员会业务训练班,结业后进入新中国书局(三联书店副牌)当营业员,学会捆扎图书和背四角号码。水平渐长,便被调入人民文学出版社,做了七年校对。这七年,为她的语言文字能力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1958年,为照顾独自生活的母亲,邹嘉骊又调进上海新文艺出版社,即现在的上海文艺出版社,开始长达30年的编辑工作,心灵上与父亲有了交集和对话。

  父亲去世10周年之际,24岁的邹嘉骊第一次写了与之相关的纪念文章《爸爸,你的理想实现了!》。她笔下的父亲是一名斗士,而自己像战士,满篇豪言壮语犹如战斗的檄文。这算理解了父亲吗?等到30年后,她受上海韬奋纪念馆之托参与《韬奋画传》文字编写时,才突然意识到:父亲作为榜样、偶像,也是一步步成长起来的;她觉得对父亲了解得还是太少,决心投入父亲著作的整理出版工作中去。

  不怕坐冷板凳

  一投入就是40年。从《韬奋著译系年目录》《忆韬奋》《韬奋全集》《韬奋年谱》,到《别样的家书:宋庆龄、沈粹缜往来书信集》和《我的文字生涯》,邹嘉骊没有停下过脚步。

  《韬奋全集》800万字,用了10年,《韬奋年谱》140万字,又用了10年。最初不会用电脑,只好手工操作,一张张卡片抄出来,邹嘉骊至今保存着当年的“手工”作品。她还手持介绍信,与二嫂朱中英到外地的档案馆,一人审读一人记,一干就是七八天。邹嘉骊不怕坐冷板凳,文字工作靠的就是不断积累和持之以恒,就算短时间里没有结果,她也相信一定会有丰收的时节。

  2015年,为纪念韬奋诞辰120周年,邹嘉骊将《邹韬奋年谱长编》修订出版,该书荣获“上海图书奖”一等奖,大哥家华特地从北京寄来挂号信,在获奖消息上批注:“祝贺加力获得的荣誉,是长年辛勤劳作的荣誉。”其中的“加力”是嘉骊的谐音,也是她的曾用名。

  对父亲最好的纪念

  因糖尿病加上眼疾,邹嘉骊的视力越来越差,无法阅读,也很难打字。即便如此,她靠着韧劲和执着,争取到了《抗战》三日刊的再次影印出版。

  她拿放大镜一个字一个字辨认,发现邹韬奋在卢沟桥事变后创办的这本刊物,集合了大批响当当的作者,像金仲华、宋庆龄、冯玉祥、潘汉年等,她提出用索引的形式把作者群呈现出来,“330多位作者,重现历史舞台,他们称得上是一支隐蔽战线上的文化大军”。

  邹嘉骊不擅长与人打交道,尤其是陌生人,但是有过几件“丰功伟绩”,让她记忆犹新。20世纪80年代末,为了给刚成立的中国韬奋基金会找合适的办公地点,她大着胆子敲开时任副市长倪天增的家门,从此长乐路陕西南路口的独栋房子里,基金会有了自己的家。她也为了几间办公室不被他人挪用拍过出版局局长的桌子,据理力争。

  2022年6月,邹嘉骊将韬奋生前用过的书桌“还”给了上海韬奋纪念馆。在这张书桌上,韬奋翻译出《革命文豪高尔基》。从万宜坊来,再回到万宜坊,她知道,这是小妹对父亲最好的纪念。    (摘自2022年12月18日《新民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