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作者与谢冕先生(左)和评论家刘福春先生
谢老是个“吃货”
1990年夏,在《西湖》杂志举办的首届“西湖诗船”全国诗歌大赛颁奖会上,我作为获奖者第一次见到了谢冕先生。
第二次见到谢老,是1998年夏天。为了了解20世纪70年代末中国抒情诗的创作情况,我进京采访谢老。著名诗评家沈泽宜先生说,关于朦胧诗,谢冕最有发言权。那次,我带了点茶叶、笋干,将两个独立包装的盒子装在一个纸袋里。当我来到北大中文系谢老办公室,取出伴手礼,谢老脸上的笑容收敛了。
我想,坏了,一定是我带的东西太微不足道了。结果谢老用软糯的福建口音道:“哎呀,卢文丽,你怎么能把茶叶和笋干放一起?会串味的!”后来我才知道,谢老是个“吃货”,对食物极讲究。谢老细腻耿直的性格,给我留下深刻印象。
写诗是一辈子的事
谈起朦胧诗,谢老说:“自20世纪40年代后期起,现代主义诗歌一直没有藏身之地。”朦胧诗的出现让他觉得这些诗正是自己盼望的。
“1980年4月,中国新诗研讨会在南宁召开,只有我、孙绍振等人站在朦胧诗一边,大部分人都持指责态度。《光明日报》向我约稿,准备报道这次会议。5月7日,我的一篇3000字文章《在新的崛起面前》发表了,文章一出,没想到反响极大。”《在新的崛起面前》一文中,谢老将朦胧诗的崛起,看作对“五四”诗歌传统的一种回归,堪称当代诗歌批评史上的经典文献。
谢老还询问了我的创作。我说报社工作虽忙,并没有放弃写诗。不久前,我创作的一组诗歌还获得了《东海》文学一个奖项,跟史铁生、余华一起上台领奖。谢老听了很高兴,鼓励我好好写,说写诗是一辈子的事。
写信透露小“秘密”
时光像流水一般过去,跟谢老见面虽少,心中却时常惦记,偶尔也会通信。谢老用的信封和稿纸,大多搜罗于其下榻的各大酒店,看得出谢老环保意识之强。一次,我收到谢老一封信,信封是“新疆乌鲁木齐环球大酒店”,信纸是“北京西直门宾馆”,信封右下角,端正署着谢老手写的“北京大学中文系”字样以及邮编和姓名。
谢老记性极佳,曾在信中提到我们在杭州的一次见面。谢老是福州人,却对杭州情有独钟,他常说,西湖是他的“最爱”。谢老还说,杭州是诗的城市,对于杭州的诠释,只宜于用诗,而不宜于用散文。尽管用散文有写得好的,如张岱,但毕竟杭州是属于诗的。
谢老曾在信中向我透露过一个小“秘密”:2008年春,他曾独自从西湖之一的“柳浪闻莺”出发,绕湖长跑了一大圈。出发时日正中天,返回已是晚霞满天。原来,那次是谢老牵头组织编选的《中国新诗总系》,历经多年完成修订,编选人员在杭州举行了定稿会。谢老首访西湖是1957年,半个世纪后,他以绕湖长跑一圈的方式,表达对《中国新诗总系》夙愿将酬的欣慰。
“诗歌给我自由”
2009年冬,我的诗集《我对美看得太久——西湖印象诗100》出版。我给谢老寄去诗集,谢老夸赞这本诗集是我从事创作以来,做得非常漂亮且意义深远的一件事,为此专门撰写了评论文章《撒遍西湖都是诗》。
2017年底,我的诗集《礼》在北京小众书坊举办分享会。那天恰是立春,谢老应邀前来,面色红润、笑容依旧。他走到话筒前,从西装口袋里,取出事先准备好的稿子:“三十年过去了,我发现我当年所认识的诗人已经成熟。她把她所经历的人生予以浓缩和提炼……对一位诗人来说,情怀甚至比技巧更重要。技巧是后天的,可以学到,而情怀学不到。”
谢老一辈子写诗、评诗、教诗、选诗、研究诗,历经世事,依然葆有一颗童心。他热爱生活,啤酒要冰而爽,咖啡要热且浓,冷热甜咸,都要各在其位、各显其能。他坚持晨练长跑、冷水浴,几十年如一日,七十岁后,还三次徒步登临岱顶。他的声音总是兴致勃勃的,衣着总是儒雅得体,待人总是真诚坦率,他的文字更是有亮度、有温度的。
去年,谢老不慎摔跤,术后居家养伤,坚持锻炼,以顽强毅力,实现了自我康复。谢老的身上,洋溢着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我想,这可能跟他当过兵有关。去年,年逾九旬的谢老还出版诗集《爱简》,这些诗,是他的“青春之歌”。谢老说:“因为追求理想遇到挫折,我就想到诗歌,诗歌让生活有意义,诗歌给我自由。” (摘自2023年12月20日《西安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