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声载道
公元前338年，秦孝公离开人世，太子秦驷即位，是为秦惠文王。秦孝公是一个标志性人物，在他的坚持下，秦国变法实行了军国奴隶主义，增强了军力，走上了一统天下的漫漫长路。秦孝公去世，有些事情必须重新洗牌，有些人不得不重新定位自己。相国商鞅（见图），无疑是首当其冲的。
商鞅的封地是600里商於之地，有15座城邑，在秦岭东部，位于秦、楚、魏三国交界地带，战略地位重要。不过商鞅表面上风光无限，实际上他入秦近20年一直过得很辛苦。
商鞅入秦的前两年不得秦孝公重用，等到手中有权了，却发现变法的阻力很大。除了秦孝公，几乎所有秦人反对商鞅变法。秦国的大臣当中，甘龙和杜挚是坚定反对商鞅变法的，他们认为商鞅的军国奴隶主义是愚民苦民之策。秦国的宗室也极力反对，因为变法削弱了贵族的势力，权力集中到了国家和国君手中。甚至秦国的普通百姓也对商鞅变法怨声载道，因为绝大多数秦国男丁被武装到军队，造成无数家庭夫离子散。
随着变法的深入，想杀他的人越来越多。商鞅的应对办法是雇佣一批武力高强的勇士，贴身保护自己。秦国变法之后，调动国家军队只要50人以上，便需要秦国国君的虎符。秦孝公不会杀商鞅，其他人要杀商鞅只能动用私人武装，要突破数百勇士的严密保护杀商鞅，几乎是不可能的。
必死之路
秦孝公是否会在去世之前给商鞅安排一条生路呢？答案是否定的。秦孝公甚至亲手给商鞅安排了一条必死之路。原因不外乎两条，一是商鞅的封地，二是商鞅必须成为变法的替罪羊。
商鞅的封地与秦国的郡县制背道相驰，这是商鞅最大的死因。秦国在统一过程中，不仅商鞅有封地，另有几个大佬的封地都不比商鞅的差多少。魏冉、吕不韦、嫪毐等人，作为商鞅的后来人，即便知道封地与时代格格不入，还是控制不了内心的贪欲，抱有侥幸心理。商鞅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他有资格得到封地，却不能阻挡历史发展的车轮。若所有人的封地得以保留，那么秦国统一天下之后，秦朝会变成第二个周朝，秦人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最后还是会被林立的诸侯所瓜分。这种局面是秦孝公绝不愿意看到的。
秦孝公要杀商鞅的第二个原因，是责骂声一片的变法需要一个替罪羊。商鞅在秦国不得民心，旧贵族也对商鞅恨之入骨，包括被他削掉鼻子的公子虔。杀了商鞅，秦人对变法的抵触情绪将大为降低。
可秦孝公不能杀商鞅，至少他死之前不能，因为他当年写的招贤书上明确有这四个字：“与之分土。”如果他杀了商鞅，谁还敢到秦国来效力。果然秦孝公刚过世，秦惠文王第一件事情就是准备铲除商鞅。
公报私仇
秦惠文王与几个秦国宗室重要成员商议用什么理由处死商鞅。好几个人提出的罪名都有些牵强。秦惠文王有个异母弟弟公子疾，他智计多端，不慌不忙道：“主公，可曾记得太傅所受之刑？”
几年前秦惠文王当太子时犯了一些小错误，按照秦法应该受到惩罚，结果商鞅给太子免罪，却把他的太子太傅，也就是叔父公子虔的鼻子给削了。秦惠文王咬咬牙道：“怎敢忘记，太傅此后再未出过府门！”公子疾问道：“以此为理由杀商鞅如何？”“以国仇而治商鞅之罪，列国人才必远遁。以私仇而治罪商鞅，只损一时之名声尔。”秦惠文王沉吟片刻，斩钉截铁地说出一番话：“此事就如公子疾所言去办……待国丧完毕，即可发兵捉拿商鞅！”
当时商鞅留在自己的封地，不敢去咸阳吊丧，因为他已经获得了秦惠文王要对付自己的消息，决定逃亡。如果逃跑，似乎只有楚国方向和魏国方向两条路。向楚国方向逃跑，是最先被商鞅否决的方案，因为在商於之地和楚国南阳之间，有一座秦国的要塞武关，商鞅仅以他的几百雇佣军，哪怕再加上戍守的1000多军队，到了武关这种要塞，毫无疑问也只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于是魏国的上洛方向就成了商鞅重点考虑的方向。可惜，魏惠王却并不愿意接纳商鞅。商鞅又规划了这样一条路线：从商於之地北上进入关中，然后向东到达黄河，再走水路通过崤函通道，到达韩国境内。
作茧自缚
从商於之地北上进入关中，由于来得突然，秦惠文王毫无准备，商鞅成功了。接下来从关中进入魏国，商鞅会路过一座重要的城池，叫郑城，过了此处不远就是魏国境。商鞅没有秦王颁发的调动文书，郑城守军不放车队过境。在交涉无果的情况下，商鞅强行通过郑地。他判断，郑城的守将不敢将5000兵力全部调往城外，给不远处的魏军捡便宜的机会。
郑城外负责查验的军士一开始的确只有数十人，但是当商鞅的车队意图强行通过时，郑城守将立即调动城内2000余守军前来拦截。没有秦王的虎符，郑军也是冒了一定风险的。
表面看来双方的实力旗鼓相当，但是要将商鞅个人拦下却很难做到。不过军国奴隶主义中的军功爵位制规定，杀敌有巨大的封赏，郑城守军因此全力阻击，绝不放走商鞅这块肥肉。而商鞅这边的雇佣军是拿钱办事的，拼命的积极性远不如秦军高，而且老弱病残居多。军国奴隶主义下的军队大胜雇佣军，这个结果似乎也昭示，日后秦军能够依靠这种军队横扫东方。
商鞅还有计划：一旦不能保全车队而退，那就自己突围。但随着死忠一个个倒下，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一手创立的军功爵位制可以激发出多大的潜能，最终把自己套进去了。
几天后商鞅被带到咸阳，在数万围观者面前被执行车裂。商鞅死后，秦国百姓歌舞于道，如释重负。六国人闻之，亦皆弹冠相庆。商鞅的封地商於之地回到秦国怀抱。
（摘自《从秦皇到汉武.1，秦灭六国》，清华大学出版社2024年9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