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满向日葵的无人车站

作家文摘 2022年05月06日 ·唐辛子·

  夏天的时候,我们去看了一次向日葵,地点是兵库县佐用町——那儿有关西最大的向日葵花田,超过63万朵向日葵在阳光下盛放。

  佐用町在古代日本属于播磨国,“播磨德久”这个站名令我联想起中世纪的日本武士,不由心生向往。我以为播磨德久和我见过的大部分日本车站一样,会有一条热闹的车站前商店街,商店街里有专卖当地特色料理的餐馆。直到我们一路穿山越岭、掠过无数的夏季稻田,在午饭时分终于抵达时,才知道这是个只有一条单行铁轨的无人小站,除了车站厕所,周遭一家店铺也没有。

  而且,比找不到店铺更为难的是,我们无法支付电车费。从JR大阪站入站时,我们习惯性地用了IC卡。但开通于1935年的播磨德久站至今仍使用传统车票,无法识别IC卡。怎么办?电车司机给我们想了一个办法——他给我们每人手写了一张条子,交代道:“这个小站没人检票,你们先出站好了。等返回大阪的时候,再拿着这个条子去大阪站用IC卡补交车票就行。”电车司机温和礼貌的笑容令我们松了口气,也令我们从内心感谢他的信任。傍晚时分返回大阪站之后,我们第一时间便跟车站人员说明事由,补交了近1万日元的往返车票。

  因为疫情的影响,来看向日葵的游客并不多,因此南光向日葵花田也无人负责售票、检票,只在入口处放着一个木箱子,上写“入园者每位200日元,请朝内投入”。我们每人投了200日元,然后按指示牌上的要求,用酒精给手指消毒之后,便站到了大片向日葵花田前。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向日葵。小时候我画过很多花,几乎每一朵花都画得很像向日葵。对于孩子来说,向日葵恐怕是最好画的花朵了——向日葵有鲜明的色彩,而且线条可细可粗,可以自由发挥想象力。我想这也是梵高的《向日葵》如此出名的原因吧,37岁就去世的梵高,内心单纯而丰富,所以他能画好向日葵。

  向日葵在1666年前后传入日本,江户时代的画师伊藤若冲和酒井抱一都画过向日葵。我在京都看过琳派展,其中就有酒井抱一的向日葵,印象非常深刻——因为彼时没想到日本在江户时代就有向日葵。和梵高的向日葵不同,酒井抱一的向日葵显得有些腼腆,拘谨地站在牵牛花和泽兰花中间,颜色也不是奔放的鲜黄或单纯的浅黄,而是类似于和服常用的藤黄——雅素、矜持、暧昧。酒井抱一的向日葵,从性格到颜色,都是非常日本的向日葵。

  临近傍晚,我们告别向日葵花田,从播磨德久站乘坐电车返回大阪的时候,惊讶地发现短短两节车厢里坐满了放学回家的高中学生。这令我深感意外,也瞬间明白了这个无人小站得以保存的原因:只要还有学生需要使用这条电车线,播磨德久这个有80多年历史的老旧车站,就能一直发挥它的作用。车厢里那些活泼的年轻人,就像盛开在阳光下的向日葵一样,为这个僻静的无人小站带来勃勃生机。车站,是因为人的存在才充满生命力的。    (摘自《新周刊》2021年第2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