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断电话
他在远离公司的一个选矿厂任生产调度员。每天下午临下班前，必须用电话把当天的生产进度报告公司总调度室。
他又拨通了公司的总机。“您好,6号话务员……”话筒里传来了她甜润温柔的声音。在他听来，既那么熟悉又那么遥远。
“您好，请接公司总调。”
他放下电话后，心里依然有一种异常的激动。6号话务员那甜柔的声音仿佛还在他耳旁萦绕……
他在这儿工作已经半年了。他每天都得和她“通话”,只要接通总机，她一听是他的声音，便会准确无误地把电话接通，仿佛电话线联着他和她的心似的。
不知从哪天起，他对她产生了好感，“她是个什么样子，姓什么叫什么……”他苦思冥想着。她对他而言，就像一幅烟雾迷蒙的山水画，“她肯定是个纯情可爱的女孩儿，就像琼瑶笔下的那个好可爱好可爱的叫婉君的少女。”想到这里，他脸上荡起春水般的笑意。
但他从来没有和她在电话里讲过一句和工作无关的话，他觉得她在他心目中，是一块精心雕刻的美玉。他在用心默默地擦拭，生怕不小心给碰碎了。多少个夜晚，他辗转反侧，夜不成眠。有两天，他打通总机后，接电话的不是6号话务员，他心里便有了很多空寂和不安，他在想：“她是不是病了？或者出了什么意外？”当两天后他又在电话中听到她那熟悉的声音时，竟激动得嗓音有些颤动。
终于他按捺不住了，决定打电话告诉她。当他拨通总机，电话里传来她那甜润温柔、梦幻般的声音时，他竟紧张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也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电话里一阵沉默……慌乱中他急忙放下电话，心里一阵狂跳。
他相信缘分。
年底，他被单位评为先进工作者，在公司召开的表彰大会上，当主持人念到让电话站的6号话务员戈芸上台领奖时，他的心鼓涨了起来。
当戈芸——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走上台时，他惊愕得半晌合不上嘴……但他还是使劲鼓掌为她祝贺！因为她给过他那么多美好的东西。
夜 眼
审讯室。
警官锐利的目光和嫌犯“二狗子”狡黠的目光对峙着，“说，你到底和谁一起偷的奥迪A6？”
二狗子嘴唇嚅动了一下，眼皮垂了下去，“好吧，既然你穷追不舍地问，那我只好说了，是……是我和你弟弟一起干的。”警官猛地一怔后，被激怒了，他霍地站了起来，两眼喷火，紧握的双拳捏得咯咯直响，“你胡说八道！”
“信不信由你。”二狗子说完，便低头不语了。
按规定，办案过程中涉及到自己的亲属时，应主动回避。警官尽管不相信这是真的，还是如实向领导汇报了此事。
入夜，发生了一件意料不到的事情，二狗子趁人不备脱逃。追捕组迅速成立。该去的地方去了，该找的人找了，不仅二狗子，连警官的弟弟也在前几天杳无踪迹……
一天，天黑的时候，警官接到了弟弟的电话，弟弟的声音在电话里有些沙哑，他恳求哥哥务必于晚上八点到“云天大酒家”找他。
警官父母早亡，就这么一个弟弟在机械厂当工人。除了过年过节外，弟弟很少到哥哥家。由于工作忙，警官觉得对弟弟照顾不够，所以常有愧意。但警官依然不相信弟弟是贼，他决定“单刀赴会”。
当警官赶到“云天大酒家”时，顿时惊呆了：只见弟弟和二狗子起身躬迎着他，桌上摆着丰盛的菜肴。警官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的手枪。弟弟赶紧过来，按住哥哥的肩头坐下。
听完弟弟的讲述后，警官的头脑一阵晕眩，二狗子没有欺骗他。
弟弟两眼盈泪，说嫂子常年有病，哥哥也不富裕，他结婚需要钱，看到别人结婚的场面他心里不平衡，他不想给哥哥添麻烦，所以就出主意和二狗子一起去偷车。弟弟声泪俱下，说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请哥哥放他们一马，以后再也不干了。
内心一阵情感波动后，警官吐出两个字，“不行！”弟弟听罢，“咚”的一声跪在了哥哥面前，“看在死去的父母面上，哥，我求你了！”警官心里一颤，但仍面色如铁。半晌，弟弟缓缓地站了起来，“既然你不肯帮忙，那我只有和二狗子出去避避风头，从此咱们兄弟一刀两断！”说着就拉二狗子往外走。
“慢！”警官端起了桌上的酒杯，一杯递给弟弟，一杯留给自己，弟弟脸上露出惊喜。哥俩碰杯后，一饮而尽。警官拔出了手枪，“兄弟，对不起了，和我回公安局，这是你的唯一出路。”
弟弟面色大变，布满血丝的眼睛盯住哥哥；“我就不信你能开枪打你亲弟弟！”二狗子一看势头不对，擦着墙边就溜。警官转身去拽他，弟弟恶胆陡生，顺手抓起桌上啤酒瓶向警官砸去。警官倒在地上，弟弟趁机和二狗子向外冲去。
警官捂着流血的头追到外面，朝天鸣枪示警，“站住！”二狗子本能地站住了，弟弟仍固执地往前跑。“砰！”一声枪响后，弟弟小腿中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警官把弟弟和二狗子铐在了一起，然后把自己的衬衣脱下来撕成布条，小心翼翼地给弟弟包扎伤口，弟弟将头扭向一边。警官头上的血，一滴滴地淌了下来。他慢慢地扶着弟弟站了起来，带着二狗子一起踏上了归途。
天上，明月如镜，把滴落在地上的血迹映照得格外清晰。
（原载《世纪微小说精选100篇》，中国言实出版社出版，原书责编：宫媛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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