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福克纳与妻子埃斯特尔站在家门外
地域性和历史感是烙印在威廉·福克纳大部分作品中的鲜明标记,这个地域就是美国南方,一个土壤肥沃、阳光充沛又狭隘落后的地方。这里一度繁荣,但繁荣的脆弱表面之下是奴隶制的深渊。
福克纳就在这样的土地上出生,耳濡目染着南方的“痛苦遗产”与社会现实,度过酗酒和写作的一生,直到1962年。
诗歌、恋情与一战
福克纳1897年生于密西西比一个家道中落的名门望族。上学时的福克纳很不合群,他的“知识”更多是在家里、马厩厂、狩猎营这样的地方学来的,这些故事滋养着儿时的福克纳。福克纳著名的曾祖父克拉克·福克纳,福克纳家族荣耀的开创者,是具有野心和远见卓识的商人,还是一个作家。“克拉克·福克纳上校的曾孙”是福克纳年轻时引以为荣的身份。
福克纳一开始写的是诗。他这一阶段的写作以模仿为主,诗句矫揉造作,空洞无物,但也文辞华丽。福克纳诗歌的主要缪斯是他年轻时的恋人、后来的妻子埃斯特尔。两家人是邻居,社会地位大致相当,甚至埃斯特尔十几岁时就说将来她是要嫁给福克纳的。
福克纳的诗歌没有获得太多赏识,但还是有人从中看出了潜藏其中的天赋。菲尔·斯通,耶鲁大学和密西西比大学高材生,对现代主义文学非常熟悉,福克纳在高中时期和斯通相识,后者帮助福克纳打开了通向叶芝、艾略特、庞德等人的文学视野。
写诗的同时,福克纳对学校的厌倦越积越深,于是选择辍学。之后的几年是福克纳的迷惘期,一边沉迷写诗,一边玩世不恭地做着银行簿记员、档案整理员这样无聊的工作。在这期间,埃斯特尔出人意料地嫁了人,福克纳痛苦至极;他逃到菲尔·斯通那儿疗伤,混日子。没过多久,福克纳决定把自己扔进第一次世界大战。
一战时期的逸闻趣事是福克纳生平里最常被提及的几件事之一。为了加入加拿大皇家空军,福克纳把自己伪装成英国人,还学了一口英国腔。成功入伍后,为了让这个关于新身份的故事更加逼真,他继续添枝加叶。可惜又庆幸的是,1918年底,战争结束了。
福克纳没有获得梦寐以求的“战争英雄”的身份。他还要继续迷惘几年,去纽约开开眼界,在密西西比大学邮政所当三年毫不称职的所长,读包括《尤利西斯》在内的大量书籍,过上一段放荡不羁的波西米亚式的生活。1924年11月,福克纳已经27岁,出版了第一部长篇小说《士兵的报酬》。
南方传奇与好莱坞
把《士兵的报酬》寄给出版社之后,1925年7月福克纳动身去了欧洲,在艺术家云集的巴黎待了几个月。一心想要成为艺术家的福克纳更关心的不是旅游,在去欧洲的船上他就开始着手写《蚊群》,一个与“密西西比州的那一小块地方”没什么关系的小说,直到他从巴黎回来,写出《坟墓里的旗帜》(《沙多里斯》),南方传奇从此正式现身于福克纳的小说。
也是在这一时期,福克纳回到故乡奥克斯福。他不用再四处翻找可供书写的素材,因为“我发现我家乡的那块邮票般小小的地方倒也值得一写,只怕我一辈子也写不完”。这样一小块地方加上福克纳的想象力所滋生出的,是十几部长篇和无数短篇。而与这些作品杂乱地交织在一起的是婚姻中的争吵、家庭的变故和巨大的经济压力。1940年,福克纳要求兰登书屋为《去吧,摩西》支付一笔预付款,他给经纪人打电话说:“在给你打这个电话的时候,我没有钱去支付让我们家灯泡发亮的15元电费。”
为了钱,福克纳接受了好莱坞的邀请,加入编剧行列,周薪300到1000美元不等。虽然都是写作,刚开始福克纳对写剧本也有热情,但他其实没多少当编剧的天赋。福克纳在小说里的修辞激情在剧本中是毫无用处的,小说家独自创作的写作氛围也无法忍受一堆人掺和进来的热闹劲。刚去米高梅时,福克纳还能保持一点幽默,到了1945年,他已经彻底厌烦,连高昂的违约金都无法阻止他离开好莱坞。
爱这里,也恨这里
1948年,《坟墓的闯入者》出版,福克纳又有了新书,书的改编权很快被电影公司买走,高达五万美元的版权费和1949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解决了福克纳对钱的忧虑,他总算可以轻松地生活和写作了。
获奖后的福克纳没有停笔,从1951年的《修女安魂曲》到1962年的《掠夺者》,一共出版了五部作品,其中包括“斯诺普斯三部曲”中的《小镇》和《大宅》。和之前一样,福克纳被写作折磨得精疲力尽。
他开始接受之前完全不会考虑的身份,比如文化大使。他借此周游了半个世界,从拉美、欧洲到日本,合格地扮演着文化名人的角色。除了这些,他梦回童年似的迷恋上了骑马,而且从马上坠落受伤也“不思悔改”。更不可思议的是,福克纳一度用来止痛的方式是他的另一个嗜好:狂喝威士忌。这严重损害了他的身体,在一次又一次的坠马和酗酒造成的肉体痛苦中,福克纳的生命停止在1962年7月6日凌晨。
福克纳在他的一篇随笔《密西西比》里讲到自己和南方的关系,语调听上去温柔又有些忧愁:
深深地爱着这里虽然他也无法不恨这里的某些东西,因为他现在知道你不是因为什么而爱的;你是无法不爱;不是因为那里有美好的东西,而是因为尽管有不美好的东西你也无法不爱。 (摘自7月5日《新京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