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做一个健全的学者

作家文摘 2022年09月16日

  

  2007年秋末,在北京三里河任继愈先生的寓所,先生将两枚校徽放到我手中送给西南联大,简洁的三角形带着某种力量。“一枚是我当学生时戴的,一枚是毕业后我留校任教时戴的。背后的号码就是我当年在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的身份号码。”先生说,“西南联大只有八年,像我这样上完了学又留下任教的不多,所以这两枚校徽也很难得了。”

  

  和先生促膝而谈的那些给人以启迪的时刻,先生的谆谆教诲,在时代的波涛中是“常为新”的。

  

  先生曾对我说:“要做一个健全的学者,我认为,首先要爱国,这是个基础。

  

  我常跟先生探讨自己想做的事情。先生对我去台湾采访联大学人的计划勉励有加,一直到临终还惦记。他说:“做社会需要你做的事情。”先生为我

  题写了两本书的书名:《西南联大行思录》和《西南联大往事》。《行思录》在三联书店已出版经年,久印未衰。《往事》还在撰中。他认为,年轻人有个饭碗,就应该专心做学问,不要陷入追名逐利中去。

  

  一个黄昏,我从昆明打电话过去,保姆说,爷爷正躺在沙发上休息。我说,等会儿再打吧。先生却已经从沙发上起来,接过电话,和我谈起他新注的《道德经》。一周后,他亲手题写的新书寄到了我手上。终其一生研究老子,他的态度及语气却是“节节退后”,晚年,他总说觉得难解。每出一本新书,他都会说自己原来的理解还要商榷。这种治学的精神,令人钦佩。

  “民气不衰”就有希望

  在与我的多次谈话中,他

  都提到“民气”这个话题。大学南迁之旅,使学人们走出了象牙塔,士人之气节与民间之民气相遇,这是一次民族精神的再造。他认为,只要“民气不衰”,就有希望。

  

  “我们中国有一个很好的传统,就是从上到下都不愿当亡国奴。当时的生活很困难,也很痛苦,但是日本人来侵略,我们就不能忍受……打日本,他们是很积极的……有志气,民族志气。”当年国弱,而民气依然不可被征服,这是鼓舞和支撑师生们的一个精神源泉。

  

  在日寇宣称灭亡中华民族

  的叫嚣中,任继愈却对中国文化有了坚定的认同:“那时候,我就感觉中华民族的文化是渗透在穷乡僻壤的,不光是上层。所以,从那以后我就专攻中国哲学史。过去我在大学学外国哲学多一点。”这样志存高远的学人,成为中华民族复兴之路上的中坚。

  

  先生是哲学史家,他讲的历史,不只是故事,而且带有穿透力,可以洞察中国社会。他经历抗战年代学人特有的忧患迁徙,那些步行于荒山僻地的见闻,使他的研究时常着眼于现实,着眼于下层人民。

  在任继愈先生过世后,他的孩子们在整理遗物时发现了任先生和毛主席见面的一段记录。时间是1959年10月13日凌晨4点半到7点半,地点是中南

  与毛主席谈话很投契

  海毛泽东同志家里,在座的还有陈伯达、胡绳和毛泽东的秘书林克。

  

  他们的谈话很投契。毛主席表现了礼贤下士的风采、宽广的视野和独到的见地。他们二位都认为,对一种历史或哲学,如果你迷信它,就不能研究好它。

  

  这次谈话有了一个成果,毛主席批示成立世界宗教研究所。1964年,任继愈负责筹建我国第一个宗教研究机构——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宗教研究所,并任所长。

  

  任继愈被毛主席接见,原因是主席读了他的哲学文章,尤其是有关佛教、禅宗的文章,甚为认同。这次交往在学界是备受关注的。

  

  被毛主席接见,是一种殊荣,然而任继愈对这次谈话三缄其口,这缘于他做人的准则,因其有“未出土时先有节,到凌云处尚虚心”的性格。(摘自6月17日《光明日报》)

  怀任继愈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