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不了情:我与伯父周恩来相处的日子》选载之八·至此结束

与孙维世、金山一席谈

作家文摘 2022年12月30日

周尔均著 中信出版集团2022年11月出版

1960年代,邓颖超与孙维世

  在四川饭店畅谈

  在三年经济困难时期,有一次,七妈出钱,请我和在军、孙维世和金山,到西单一家新开的饭店四川饭店吃饭。服务员给我们安排了一个单间。环境好,饭菜香,谈兴自然浓。

  维世的父亲孙炳文,曾是朱德同志的结拜兄弟。恩来伯伯在欧洲建党初期,在德国同时发展他俩加入中国共产党。1927 年四一二反革命政变,曾任国民革命军总政治部秘书长的孙炳文,被国民党反动派用腰斩酷刑杀害。维世和哥哥孙泱在母亲任锐抚养下长大,妹妹新世由姨父、姨母带大。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维世找到武汉八路军办事处,七伯、七妈认她为养女,孙泱被朱德同志认为养子,一同带到延安。

  许多人以为恩来伯伯和颖超伯母有许多养子、养女,实际情况是,他俩确实关心、照顾了许多战友和先烈的后代,但正式认为养女的,也就维世大姐一个。维世大姐在人前话并不多,但那天她娓娓而谈。

  维世说,她16岁那年到武汉八路军办事处,随后去了延安。送去苏联学习的人里本来没有她,还是伯伯坠马骨折赴莫斯科治疗时,她到机场送行,看到来了架大飞机还有空位,临时要求七伯、七妈带她一起走。七伯说,这事他可决定不了,得请示毛主席。她找了匹马,一路跑回窑洞找主席求情,主席答应了,当场批了个条子:“同意孙维世同志出国”,接着他又自问自答:“出国做什么呢?”于是又添上两个字:“学习”,成了“同意孙维世同志出国学习”。她骑马赶回机场,飞机的发动机已经启动了,差一点没有走成,她是穿着草鞋跳上飞机的。

  她在苏联先上了莫斯科东方劳动者共产主义大学,后来又到莫斯科戏剧学院学习导演专业。那时苏联正处在卫国战争期间,物资供应奇缺,每人每天只供给两三片面包。有位老师带了个甜菜,每天削下一片当众慢慢品尝,吃完后拿纸包起来,第二天照此办理,直到把这个甜菜吃完。别人在一旁瞧着,他却坦然自若。

  我和在军也都谈了各自参加革命和谈恋爱的经过。维世姐听我回忆在上海“周公馆”初见七伯的经过后,深有感触地说:“爸爸、妈妈对我们烈士子女和对自己的侄儿侄女,在感情的天平上是一样的。但他们对烈士子女的照料,比对你们的照料更周到得多。在战争年代那样危险的环境中,他们把能够找到的烈士子女,大都送到延安或苏联学习,自己就是其中一个。有些烈士子女还是他们专门派人从敌占区找到的。抗战胜利后,你到上海找到了伯伯、伯母,在内战就将爆发的情况下,他俩却把你留在了敌占区,鼓励你自强自立,等待时机参加革命。从这一点看,爸爸、妈妈对革命后代的爱,实在是一种光明磊落的爱。”

  那天我们谈得很高兴、很投入,兴致勃勃地合唱起《喀秋莎》《南泥湾》等中苏歌曲。金山兴奋地邀请大家起舞,我们手牵着手,又唱又跳,度过了美好的一天。

  北海“仿膳”再聚

  过了不久,还是七妈请客,我们四人又在北海“仿膳”聚餐了一次。那里环境不如四川饭店,人多嘈杂,不方便我们交谈。好的是厨师做的肉末烧饼确实外酥里嫩,味道鲜美。那天话说得不多,只记得维世、金山在饭桌上谈起下一步深入群众、创作新剧的打算,并征求当电视导演的在军的意见。维世有意去正在进行石油会战的大庆体验生活,我给她提供了一个信息:领导这次会战的石油工业部部长余秋里是我的老首长,如有需要,可以请他帮忙。

  我从交往中感到,维世和金山相爱甚深,在艺术事业上双方都几近巅峰、相得益彰,中间虽遇到一些变故,总算是历尽劫波恩爱如故,是艺术界一对难得的佳偶,我们深为他俩庆幸。

  历尽磨难

  正是由于七伯、七妈对维世的深爱,她遭到了“四人帮”的残酷迫害。江青嫉恨维世,因为维世清楚她 20 世纪 30 年代的丑恶历史,又曾在苏联为毛泽东担任翻译。叶群嫉恨维世,因为林彪曾苦苦追求维世,却遭到拒绝。这些因素加在一起,使维世在“文革”中不可避免地陷入江青、叶群的魔掌。

  维世去世时才48岁,正是风华正茂的黄金时期。“文革”中,金山同样受到令人发指的迫害,被关押批斗多年,直到释放出狱才得知维世的死讯,他悲恸欲绝。尽管如此,他又全身心地投入刚刚复苏的文艺事业,此后又与维世妹妹新世相濡以沫,结为伉俪。

  中央相关部门让他牵头组建中国电视艺术委员会,金山为此不止一次约在军商谈,希望同她一起做这件事。最后一次与在军通电话时,还谈了他的具体设想,约好在一两天内见面详谈,十分热心和迫切。我也在电话中同他寒暄了几句。不料就在通话后第二天晚间,他因脑出血紧急送医院抢救,最终不治。这位为党的文艺事业立下赫赫功勋的老同志,在即将再显身手的前夕不幸故去,我和在军深感哀痛和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