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有猫了”

作家文摘 2023年02月07日

  猫吾猫以及人之猫、以及天下之猫,是很多养猫人的理想,也是一种习惯,即俗称的“外头有猫了”。

  多年来,在外面碰到的猫,有的,一面之缘;也有的,相识十几年。那些猫,从偶然相遇到以某种形式介入了我的生活,成为了我的某种牵挂。

  大 白

  北京很多公园有猫。比如北海,比如香山,还有故宫,上至院长,下至宫猫,各个都是网红。而我最喜欢的猫色场所是西山脚下的大觉寺,每逢节假日,只要有时间,去大觉寺喂猫成了我们的固定节目。

  大白是我们最早认识的大觉寺的猫,这是2010年,他还年轻吧,五六岁?大块头,大脑袋,大脸,大四肢,什么都大,就是脾气不大。他对人类很友善。

  一般的猫都是自己在园子里找地方歇着,大白不知怎么收买了员工,三殿的Z大姐最疼他,除了好吃好喝,白天让他进屋,那意味着,夏有空调,冬有暖炉,比别的猫待遇好。Z大姐说,大白到大觉寺的时候就是成年猫。每次我们去,Z大姐必把大白献出来,特意让我撸两把。

  慢慢地,大白越来越爱睡觉,也瘦了些。他老了。只是我们谁都不提那个茬儿。只要他在就好。终于,在2016年入冬的时候还是2017年春节,我们再去,大姐说大白不见了。别的话我没问。既不能也不曾对他负责,也就没有追问的权利。大自然就是这样吧,有聚就有离。

  关于喂流浪猫这件事,总听到有人说,喂猫的假善人们造成流浪猫愈来愈多,我觉得流浪猫变多这个锅不应该由喂猫的人来背。喂猫的人是在替扔猫的人背锅。现在,很多志愿者、养猫人都加入了TNR(诱捕绝育放归)大军,减少流浪猫的过度繁殖,这也是国际上对待流浪猫的标准操作。

  招 财

  我娘家那边有个动物医院,大概2010年左右吧,发现医院里有个土猫,白身黑尾巴,脑门和鼻子周边有两片黑。叫招财。一来二去就熟了。

  动物医院商品部的大姐给我讲过招财的经历。大概是2010年,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打哪儿来的,也许是在附近小区流浪,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动物医院。吃了顿饱饭,招财决定赖下不走了。开始院长不是很同意,怕影响工作吧。招财也并没有使什么花活,只是狠狠地卖了把子力气:拿脑袋蹭人。上至院长,下至保洁,他把医院所有员工蹭了个遍,每个人都被他收买了,于是他得以顺利留下。

  身体力行“爱拼才会赢”的招财,渐渐在顾客当中积累起好口碑,大家都知道这个猫出身苦,亲人懂事儿有眼力见儿,也就都格外疼他,竞相给他买吃的。慢慢地,招财似乎也明白了,听大姐说,有时候顾客光惦记跟他聊天儿,他会往商品部那儿走,把顾客带到罐头架子跟前儿,抬头看着人,也不说话,就看着。靠着自愿购买和勾引购买两种方式,招财成功地给自己赚下了足够的口粮。

  2019年2月9号,过年期间,大姐说,招财开始不吃不喝。2月23号我们去,大姐说,招财在2月17号早上四点多已经走了。

  招财曾经带给我很多轻松和快乐。每每想起招财,就会想起那时没经过事儿的我自己。

  肥 肥

  我去地铁站有两条路,一条是无趣的大马路,还有一条是穿过北边小区的路,能碰到不固定的猫。小区里的几个大姐天天给流浪猫开饭喂水。

  那个小区曾经最年长的猫,是个黄白长毛。最开始,有大姐告诉我它叫肥肥(见图)。我初认识肥肥大概是2009年。他脾气好,新来的猫他都罩着,附近的人类也都喜欢他。喂猫大姐说过,肥肥厚道,开饭了会先让小猫吃,小猫吃完它再吃。对此我心存疑虑。直到有一次我去给它们放罐头,肥肥和一个小猫在,果然肥肥没有抢,让小猫先吃。

  那个楼拐弯避风的地方,大姐们给它们用纸箱做了窝。曾经我有个蓝色的大围巾断舍离了,就拿去放到了窝里,肥肥特别喜欢,晒不到太阳了就钻到窝里,在围巾上团成一个球儿。

  不知道是不是一厢情愿自作多情,我总觉得肥肥认识我。有时候路过它们常呆的地方,我会停下来四处踅摸,看肥肥在不在。有时候它在睡觉,有时候它在角落里,反正我叫几声肥肥,它就会过来拿脑袋蹭蹭我。有时候我有吃的,有时候没有。没有,它也不嫌弃,也让撸。肥肥虽然脾气顶好、顶守猫德,但因为它已经成年了,所以一直没有人领养它。

  2022年底,有一天我又路过,碰到红鼻子爷爷给几个小猫喂饭。那一年,小区的门锁过很久,我也很久没有碰到他们了。我问爷爷,肥肥呢,怎么没见?爷爷说,肥肥没了,就在四五月份没的。说他不见了。爷爷说,“猫感觉自己要走的时候就出去躲起来。”

  我们跟一个城市的关系,不仅仅是交了多少年社保就能退休了、能不能有个户口、能以什么样的条件买房,还包括,哪儿有一棵千年的大树、哪个旮旯儿有什么别人看不见的小风景,也包括,这些来来往往的猫。而这些干干净净的猫,也是一个城市的体面。     (摘自1月14日微信公众号“人物” 原版二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