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树

作家文摘 2023年03月03日 ·苏听风·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幸运,我在三个不同城市生活的几年,住的地方都有山。

  在福建时,离我最近的一座山在一个公园里面。山很小,大概最高处不过一百多米,也可以说是一个大土坡。只有晚上下班回来,才有机会去公园的小山走一走。高兴的时候去,不高兴的时候也去。

  在通向小山脚下的路上,长着许多高大的榕树。它们除了有茂盛繁杂的枝干外,身上还长着大把的“胡须”。这些根须有的已经落到了地面上,还有的垂落在半空中,遇上一阵风,它们就飘动起来,像是在跳舞。时间久了,这些根须就会再次扎入土中,长成新的枝干。一年又一年,直到爬满整个小山坡。

  在那个小城市的时候,我也希望自己像那些榕树一样,一直守着一个小山坡生根发芽就行了。只是,我终究是没有榕树的定力,也不甘心一生只守着一个小山头。我想登上更高的山,看到更多的树、更大的世界。

  我生活的第二个城市,是深圳。它果然是一个树更多、山更高的地方。这次,我又住在一座山的旁边。

  这座山,是名副其实的山,要不停地走两个小时才能走到顶。围绕在山上的树,也不再只是榕树。我并不知道它们的名字,只知道它们一年四季都长青不败。

  我和这些陌生又熟悉的树也几乎是日日相见,但是互不搭理。我们就这样时有时无地“对峙”过好长时间。

  好在,树和人不同。陌生人之间有可能总是陌生的,因为这两者各自流动,树却是固定不变的。它似乎总是有足够的耐心、无期限地等待着和你成为朋友。如果说福建的榕树给了我某种依赖,那么深圳这些不知名却熟悉的树带给我的则是一些安慰。

  来广州之后,我常常和老公一起去白云山看树。好多次,他都会跟我讲同一个故事。他有一个很靠谱的同事,但是他年轻的时候简直是恶习傍身。有一回,他得到一位高人的指点,让他每天去树林里给固定的几棵树拍照。小伙子一拍就是三年。三年以后,那个灰头土脸的小伙子,成了一个清秀的年轻人。

  这听起来真像是《故事会》里的故事。不过,我倒是愿意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如今,我在广州看树的次数比以前多很多。当然,我依然是不知道它们的名字的。有时候,看着这些大大小小的不知名字的树,我常常会想起家乡的一片梧桐树。那一片梧桐树长在我们去县城的公路的两旁,这一条路,是我回家的必经之路。

  常会想起的另一种树,是槐树。村里的槐树都是野生的,从来不曾见过谁家特地去栽种,但是,一到夏天,家家门前都有它的影子。枝叶间极为密集,正如诗云“槐树层层新绿生”。

  夏天吃饭时,家里热得不行,我们就端一碗饭,找一棵槐树,坐在它的下面,瞬间就会觉得凉快不少。树上的槐花有时还会掉到碗里来,我倒一点也不担心,顺势就用筷子夹到嘴里,悠闲地吃了起来。槐花微苦,有回甘,反复咀嚼,口感十分清凉,是解暑的食物。除了吃散落的小花外,偶尔还会小心地从树上摘下一整串花,像扎栀子花一样,把它们扎在小辫子上。槐树的叶子也大有用途。无聊之时,扯一把叶子下来,选几片最大最薄的,可以用来当哨子吹。

  在城市生活久了,看到大树的机会并不是特别多,所以,我每次都特别珍惜去山里看树的机会。站在它们面前,从树干看到树梢,努力地记下它们的名字,抚摸它们的枝叶。就像小时候,对待门前的树一样。   (摘自《深夜的鸟鸣》,化学工业出版社2020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