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眯眼

作家文摘 2023年08月25日 ·朱明东·

  人有人的行踪,风有风的路线。风刮起来,影踪就绕成一团麻。我这人习惯了逆风行走,风打我身边过时,我还报以微笑。可风倏忽旋了回来,我来不及避让就与它撞了个满怀。我意识到眯了眼,不是风眯了我的眼,是我被风眯了眼。

  谁的眼里也不容沙子。此时,我的眼里却有了沙子或类似沙子的东西。我边揉着眼,边狼狈逃进楼内。我以为过一会儿就能好,可眼睛似乎成了一条刚下锅的鱼儿,越动越难熬。一只眼怎能干事情?剩下一只眼,真的就能一目了然?两只眼睛本配合默契,同凝神同眨眼,眯起一只,另一只也不舒服。再说,一只眼干事情也容易闹情绪。按说眼睛眯了就容易出眼泪,一出眼泪眼里的东西就能出去。我试图让眼睛流泪。可任凭我咋尝试也白搭,另一只眼却开始流泪。

  人在外行走,不能总低头。长这么大,自己被眯过几次眼。婚前,眯眼了母亲帮我清洗;婚后,眯眼了妻子帮我清洗。如今,母亲已不在,只能靠妻子。晚上回家,妻子问:看你笑眯眯的样子有啥好事?我顿时哭丧起脸说:“你见过这样痛苦的好事吗?”妻子定睛看后:“得,又眯眼睛了。”我回答说:“啊。”妻子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儿,洗手帮我弄眼睛。妻子翻一下我就往后退一步,她手动一下我眼睛就疼一下。这样反复几次终宣告失败。草草吃罢晚饭,也没了往日看书看电视的心情。上网找偏方,关键一句:千万不要揉搓眼睛,越揉越厉害。完了,我今天最多的动作就是揉眼睛。我懊悔不已。

  风的性格真古怪,无规无矩说翻脸就翻脸。越躲闪,就越往你身上撞,完全没了笔下的温顺与轻柔,更忘记了我曾经对他的歌颂。懂非礼勿视,虽明眸却从不善睐,不东张西望更不左顾右盼。除了整天帮我看路外,还要盯着电脑写稿子,对人对事温和善良,无冷无媚无怒无仇,知晓天地宽从不目中无人。东坡有诗:“困酣娇眼,欲开还闭”,不禁苦笑。要是东坡见我这副样子又作何感想?我昏昏然进入梦乡。

  风是人的灵魂,风自己却没有灵魂。我现在可真痛恨这风,恨不得做一条神奇的口袋,把这万恶的风装进去。我在医院门口徘徊,妻子进楼挂号。儿子小时看央视大风车节目,曾问我:“爸爸,大风车会眯人眼睛吗?”继续胡思乱想。刘邦肯定不怕风,更不怕被风眯了眼。要不,咋有“大风起兮云飞扬”呢?难道他就不怕被大风眯了眼?轮到我就诊时已是上午10时。年轻的女医生向风一样飘洒,她示意我坐到仪器前:“抬头睁眼别往后移,对,哎,对对,睁眼。”妻子凑在一旁瞪大眼睛往仪器上看。“啥也没有,”女医生说。“怎么会?”我霍地站起身,双目圆睁问。“真的没有。”女医生如风呢喃。妻子也说:“我也没看见啥。”“那眯我眼睛的是啥?”我试图推翻女医生的诊断。“你现在眼睛不睁得好好的吗?”女医生站起身甩了一下秀发。欸,还真是,眼睛居然一点也不磨了。

  看来,有些事不在结果,而在为结果折腾的过程。走出医院,妻子让我戴上风镜,说别再眯了。我说,风再没事干,也不能天天眯我眼睛啊。四目相对,我俩“哈哈”大笑起来。此时,风温顺得像一只猫咪,正轻轻地舔着我的脸。阳光一环一环映过来,四周的景色很养眼。   (摘自7月22日微信公众号“龙江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