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光潜翻译《查泰莱夫人的情人》?

作家文摘 2024年03月05日

1927年,朱光潜在巴黎

  英国作家D.H.劳伦斯的《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常被当成淫书,不但作者生前无法在英国本地出版,死后多年也只能出被删节过的“净本”。

  “朱柳两位老人”的闲谈

  林语堂在1934年的《人间世》上发表过一篇《谈劳伦斯》,用一种间接的方式讨论了《查泰莱夫人的情人》这本书。这篇《谈劳伦斯》是假托“朱柳两位老人”的闲谈,“柳先生”就是林语堂自己,“朱先生”则是《查泰莱夫人的情人》的译者。“朱先生”说自己虽已差不多译完,但并不打算发表,因为:

  我想一本书如同和人说话一样,也得可与言而与之言,才不至于失言。劳伦斯的话是对成年人讲的,他不大容易懂,给未成熟的社会读了,反而不得其旨。……现在的文人、教士、政治都跟江湖卖膏药的庸医差不多,文字以耸人观听为主……我颇不愿使劳伦斯沦为走江湖卖膏药的文学,所以也不愿发表了。

  后来“饶述一”在1936年出版的《查泰莱夫人的情人》收录了林语堂的这篇文章,看来“饶述一”可能就是那位文章中的“朱先生”。

  “良译驱逐劣译”

  而根据译者序的线索,这位朱先生可能就是北大教授朱光潜。译者序开头便说:

  这本书的翻译,是前年在归国途中开始的。后来继续翻译了大部分,便因私事,和某种理由搁置了。

  朱光潜 1933年在法国取得博士学位,同年应北大文学院院长胡适之聘,返国任教。因此1933年归国途中起手翻译,正好符合林语堂《谈劳伦斯》一文中的朱先生所述,1934年已译完大半。而且朱光潜1934年在北大开的“现代小说”一门课,其中授课书目就包括《查泰莱夫人的情人》,边教边译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搁置的理由,林语堂的文章中已经写得很清楚,就是觉得社会不够成熟,恐怕会让劳伦斯沦为走江湖卖膏药的文学。那为何最后又决定出书呢?主要是受了劣译的刺激所致:

  最近偶阅上海出版的某半月刊,连续登载某君的本书译文,便赶快从该刊第一期起购来阅读。不读犹可,读了不觉令人气短!

  原来该刊所登的译文,竟没有一页没有错的(有好多页竟差不多没有一段没有错的!),而且错得令人啼笑皆非。不待言,许多难译的地方,该译者连下笔都不敢,便只好漏译了,把一本名著这样胡乱翻译,不单对不住读者,也太对不住作者了。

  因此使我生了把旧稿整理出来出版的念头。在人事倥偬中,花了数月的工夫,终于将旧稿整理就绪,把未完的部分译完了。

  文中的某君就是王孔嘉,上海的半月刊就是《天地人》,主编徐訏曾向朱光潜邀稿,因此很可能朱光潜也看了王译。

  王孔嘉的《贾泰来夫人之恋人》从3月开始连载,7月饶述一的译本就出现了,饶述一果真是气得厉害。不过,被这么重的话批评的结果,是王孔嘉译本7月中就被腰斩,成了残本,当然后来也没有发行单行本,是“良译驱逐劣译”的好例子。

  “一次性笔名”

  另一个“饶述一”是朱光潜的证据,是他用的法文译本:

  本书系根据未经删节过的法国印行的大众版本(英文本)翻译的,兼以Roger Cornaz氏的法文译本做参考。Cornaz氏是劳伦斯指定的法文翻译者。

  由于原作在英国只能出删节本,法国才买得到未删节的英文全本,译者还用法文译本作为辅助,可见其与法国渊源甚深。

  最后一项证据,则是译者的所在地。这个译本虽然是在上海出版,但我们可以看到译者序署“于北平”。回推朱光潜1936年还在北大任教,当然住在北平。到这里为止,“饶述一”是朱光潜的“一次性笔名”已经呼之欲出,而他之所以使用笔名,可能就是因为这书争议性太大的关系。  (摘自赖慈芸著《翻译侦探事务所》,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23年2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