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李克农全家摄于北京米粮库4号
夫妻情
1936年,美国记者斯诺前往陕北根据地进行访问。接待和保卫工作由担任中共中央联络局长的李克农负责。
金秋十月,在结束了长达4个多月的采访后,斯诺即将和大家告别。这一天,很多中共领导和红军将领前来送行,每个人都有临别赠言。斯诺以新闻记者的幽默笔调一一记载。其中,李克农语出惊人:“给我送老婆来吧!”送行队伍中爆发出一阵哄笑声,而李克农的表情幽默又真诚,令斯诺强烈地感受到他对妻子的思念之情。
李克农的妻子赵瑛是芜湖光华照相馆老板的独生女。1917年,18岁的李克农与同龄的赵瑛结为伉俪。
五四运动期间,李克农积极参加反帝爱国运动,成为当地颇有影响的“激进人物”,192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一年后,蒋介石发动反革命政变。芜湖陷入一片白色恐怖之中,反动军阀悬赏5万大洋通缉李克农。他们很快探听到李克农藏身在芜湖对岸裕溪口附近的小王庄。李克农的世交、同情革命的芜湖警察局顾问单志伊得知消息,急忙通知了赵瑛。
此时,赵瑛已怀有4个月的身孕。想到丈夫身处险境,她心急如焚,冒着滂沱大雨,雇船渡江,在泥泞的乡间小道上奔跑了8里路。当她气喘吁吁找到李克农时,整个人如同落汤鸡一般,浑身上下全是污泥,一下跌坐在地上。幸而这次历险没使她流产,最终赶在敌人到来半小时前,李克农转移脱险。
严重的白色恐怖下,1927年11月,中央特科在上海建立。1929年12月,中央特科决定,李克农、钱壮飞、胡底打入国民党特务机关,建立情报小组,由李克农任组长。这便是我党隐蔽斗争史上著名的“龙潭三杰”。李克农进入国民党上海无线电管理局后,为进一步消除敌人疑虑,将赵瑛和三儿子李治、小儿子李伦也接到了上海。这一时期,三人情报小组获取的重要情报均由李克农通过陈赓不断转交党中央。
1931年4月,掌握大量中共中央核心机密的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顾顺章在武汉被捕叛变。钱壮飞获悉绝密情报后,派人连夜从南京赶到上海报告李克农。危急关头,李克农冒着生命危险,打破常规转报党中央。为了通知党中央转移,李克农身份暴露,却无暇顾及妻儿。赵瑛带着两个孩子从房东家后门逃走,流落街头,夜宿菜场,幸亏在李克农好友宫乔岩的帮助下,才有了栖身之处。
一个多月后,在党组织安排下,李克农在黄埔江边见到了妻儿。是见面,也是分别。李克农告诉妻子,他将前往江西苏区,路途艰险、吉凶难料,只能让妻子带着孩子回安徽老家。夫妻俩谁也想不到,这一别就是漫长的6年。1936年送别斯诺的时候,正是他和赵瑛分别的第5个年头……
而赵瑛自离开上海后,就与丈夫断了音讯,只能从国民党的报纸上探知红军的行踪,猜测丈夫的下落。家中生计艰难,她用当小学教员的微薄收入赡养公婆,抚育子女。6年间,赵瑛望眼欲穿,虽然只收到过丈夫很少的几封来信,但就像李克农在信中所写,“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思念家人之情,你们可以想象到……”
领袖情
1941年3月,初春微寒。杨家岭窑洞里,毛泽东邀请刚回到延安的李克农、赵瑛吃饭。同桌的还有李克农的二女儿李冰、小儿子李伦。
在桂林期间,面对国民党第二次反共高潮的险恶形势,李克农妥善部署,率领八路军办事处人员全体脱险,撤回延安。毛泽东对李克农的安全归来很高兴。他笑着问李冰:“你知道你爸爸是干什么的吗?”
李冰摇摇头,老老实实地回答说:“我不知道。”
毛泽东哈哈大笑,说:“我告诉你,你爸爸是大特务,只不过是共产党的大特务。”
回延安后不久,经毛泽东亲自点名,李克农被任命为中共中央社会部副部长,不久又兼任新成立的中央情报部副部长,后任部长。
1945年8月28日,毛泽东不顾个人安危,从延安乘飞机赴重庆同国民党当局进行谈判。登机前,和众人握手告别,毛泽东看到李克农眼眶湿润,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的安危,幽默地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你怎么用咸豆豆送我哟……”
战争年代,李克农在情报、统战、保卫等一系列的复杂斗争中,一次次在关键时刻保卫毛泽东、周恩来等领导人和军队的安全。新中国成立后,李克农保卫护送毛泽东访问苏联,陪同周恩来出席日内瓦国际会议,保护周恩来出席万隆会议的安全……
李克农曾说,我的一生不外乎做了两件事,一件是统一战线的“尖兵”,一件是党中央的“警卫员”。
儿女情
1951年7月,朝鲜停战谈判开始,毛泽东点名要李克农担任朝中联合代表团一线指挥。李克农尽管此时身患重病,却仍然坚决接受了任务。
出国前,李克农参加了李伦的婚礼。李伦是李克农最小的儿子。当年身怀六甲的赵瑛雨中冒险通知他转移时,肚子里怀着的正是李伦。
李克农早年投身革命,一直无暇顾及家庭。家中生活每况愈下,五个孩子的读书更是成了问题。最困难的时候,赵瑛把三个稍大点的孩子李宁、李冰、李治召到自己的膝下,说:“你们也慢慢长大了,不要依靠家庭了,要学会独立生活,有机会在学校学习固然好,但不是唯一的。有些大学问家就是自学成才的。只要自己努力辛勤地劳动,总会获得丰硕的成果。”
之后,李宁经人介绍,先后在南京陆军军官学校合作社和当涂民众教育馆当职员;李冰经人作保,来到芜湖弋矶山医院学习护理;小学刚毕业的李治被送到照相馆当了学徒。为了生活,孩子们很早就走上社会,自食其力。
想到这些,李克农也是感慨万千。在李伦的婚礼上,他话语哽咽,对小儿子说:“你的哥哥姐姐们结婚,我都不在身边,我没有照顾好家庭……”转身又对妻子赵瑛说了一句:“我真对不起赵瑛同志。”
1952年8月,老父亲李哲卿在京病故。远在朝鲜的李克农只能面向北京方向,深深地鞠了3个躬。6年前母亲病危之际,他也曾收到催促速回的家信,但由于1946年他正在北平军事调处执行部开展针锋相对的复杂斗争,无法赶回,只能在回信里安慰父亲,写下了“不孝儿”的自责。
故乡情
1956年6月,安徽芜湖铁山宾馆下榻了一位首长。他戴着墨镜、身着便装,正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副总参谋长兼中共中央调查部部长李克农。
李克农1899年9月出生于安徽省芜湖市鸡窝街(后改名吉和街)马家巷。李家老宅的门牌号是马家巷1号。1937年12月,全民族抗战爆发后,李家全家离开芜湖,李克农的父亲李哲卿将马家巷1号的老宅房产托付给他人代管。由于李克农从大革命开始就被国民党长期通缉,李哲卿也因此失业,李家早已债台高筑。
新中国成立后,债主们听说李哲卿的儿子在北京做了大官,就写信给他们要求偿还欠款。家中欠款本是李哲卿和李克农的一块心病,父子俩也都是讲信用讲义气的人,但当年还是供给制,李克农即使已成为共和国的将军,也拿不出钱还债。他给当时的中央办公厅主任杨尚昆写信,请当地政府把芜湖马家巷的老宅卖掉,用以偿还债务。李克农曾在自传中写过“芜湖所有平房10余间,因债主索债,于1951年经过华东局交芜湖市政府处理,房屋交公”。
这次回到芜湖,李克农心中仍有很多牵挂。一天,他悄悄地询问当地接待的同志:“芜湖还有人卖炸臭干子吗?”当地同志回答:“有啊,我们去买来给您吃。”李克农笑着摆摆手道:“那个东西,就得蹲在街边吃才够味道。”他提议出去吃。身边的同志出于安全考虑,没有同意他的提议。
这天夜晚,李克农悄悄离开宾馆,穿过街巷,来到老宅前,久久凝视,默默无言。
信仰情
1957年10月,李克农因头晕突然摔倒,后脑勺磕在台阶上,鲜血直流,昏迷不醒。送到医院,医生诊断得了脑震荡并脑溢血。经过全力抢救,李克农在昏迷8天后,奇迹般地苏醒了,但大脑严重受损。中央决定让他停止工作去疗养。
疗养期间,他仍然很乐观,用坚强的毅力,向疾病挑战。他曾对人说过:“一个人活一辈子,最后去见马克思,没有几件事情好交代,便自行‘总结’,那未免太惭愧了。”
1961年7月,李克农觉得身体渐渐恢复。他给邓小平和杨尚昆写信,要求工作。他想在有生之年,能为搜集中央特科情报史资料做些工作,要努力使过去战斗中的无名英雄、隐蔽战线的革命同志“死有所安,老有所归,幼有所寄,鳏寡孤独,各得其所”。杨尚昆答复李克农说:“你的来信已经恩来、彭真、小平同志阅过,大家都表示同意你的意见,照此执行。”
这次搜集中央特科情报史料的工作是李克农亲自领导和参与的,也是他生前最后的一项工作。李克农带着大家查阅档案、文件,还亲自到上海等地走访、调查,不仅为中央特科的历史搜集了珍贵的资料,还调查了解在中央特科工作过的情报干部和情报人员的现状,并做必要的处理、安排,使他们死有所安,老有所归。 (摘自《党史博采》2024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