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深夜， 一只老虎正在悄无声息地接近村庄。残月的微光，照出它庞大的身躯和干瘪的肚子，肚子下面似有奶头晃动。哦，这是一只饥饿的母老虎。是的，这只母老虎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奶水已经耗尽，窝里的两只小老虎嗷嗷待哺。山上根本找不到吃的，今夜它只能铤而走险，到山下的村庄来打食。

　　母老虎敛身潜行，终于接近了一户人家。它的鼻孔里，渐渐嗅到了浓烈的人味儿，还有牛肉的香味。嗯，不错，这户人家院里肯定有牛。来对了！

　　母老虎纵身跃上院墙，机警地朝院内观望。但见人住的屋子里没有亮光，隐约传出鼾声；而在屋子的一侧，果然有一个牛栏，那里面正卧着一头大牛和一头小牛。这头小牛，看样子也就几个月大，细皮嫩肉，大小正适合一口咬死叼走。母老虎心里一阵高兴，但转眼看见旁边的大牛，心中却是一紧。对，必须先把大牛赶开，才好对小牛下手。母老虎想着，就在墙上慢慢移到牛栏旁，它也不吼叫，就在墙上猛一纵身，居高临下，直朝大牛身上扑去！

　　之二：母牛正在酣睡。突然，一个巨大而沉重的东西，猛地扑到了它的身上，母牛惊醒，鼻孔里瞬间闻到了最可怕的死亡气息。它第一反应就是拼命地跳起身，拔腿便逃。

　　耳边却传来一声惨叫，母牛定睛一看，那只斑斓猛虎已经转身扑到了它孩子的身上。才几个月大的孩子，就在老虎的血盆大口之下挣扎。

　　啊，我的孩子！母牛立即就忘记了害怕，它低吼一声，不顾一切地朝老虎冲去。老虎一见母牛还敢冲来，立即放开小牛，朝着母牛龇牙瞪眼。老虎的意思非常明确：你不要过来！你不过来我就饶了你，你要过来，我就咬死你！

　　母牛也霎时明白了老虎的意思，但是它没有丝毫犹豫，只管低下头，摆动牛角，直朝老虎顶去。它在心里呐喊：坏东西，就是我死，我也不能让你伤了我的孩子！

　　老虎恼羞成怒，一纵身，就扑到了牛头之上，准备下坠去咬它的脖子。但是母牛却没有给它这个机会，它猛一发力，直接就把老虎顶到了墙上，牛角虽然没能插入老虎的身体，却如两把钢叉左右封住了老虎的喉咙，牛头顶住了虎头，使它动弹不得。母牛四蹄撑地，老虎四脚悬空，它们都喘着粗气，瞪着眼睛，一个死命顶，一个拼命挣，就在山墙边僵持不下，犹如鹬蚌相争。

　　之三：天刚蒙蒙亮，女主人就起床了。夜里她隐约听见院里有动静，但是男人不在家，她没敢出来。

　　牛栏里的景象使她惊掉了下巴：一虎一牛，生死对决！

　　哎呀妈呀，这可怎么办呀！女主人呆呆站在牛栏外，全身抖得如同筛糠。

　　这时母牛“哞”地叫了一声，显然是在向她求援。她如梦初醒，急忙去院里找了一把劈斧，抖着手开了牛栏门，举起劈斧，慢慢向老虎接近，每迈一步，都如同走向深渊。

　　这时，老虎也吼叫了一声，犹如利剑穿过胸膛，她手里的劈斧应声落地。她转身想跑，却听见母牛又叫了一声，仿佛是在嘲笑她。她没办法，只好弯腰捡起劈斧，再次向老虎接近。每迈一步，都觉得头皮发麻。是啊，面对百兽之王，她只是个凡人，还是个女人，怎能不怕呢！

　　这时她再看母牛，发现它的脖子和前腿上，多处被老虎抓伤，血肉模糊。但是母牛毫不退缩，坚决把老虎顶住，一心等着主人到来。她一时感觉到有点自惭形秽。

　　女主人的胆子便大了起来。好你个老虎，你这是来我家吃我的牛啊，活该你被母牛顶住，你的死期到了！女主人想着，就鼓起勇气，举起劈斧，咬紧牙关，直往老虎的脑门上劈去……

　　劈斧却忽然在空中停住了，因为女主人听见了一声低低的悲鸣。那声音，竟然是老虎发出来的，而且，而且这声音，似乎只有母性动物在危急时刻才发得出来。立刻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住了她手中的劈斧，使它无法下落。

　　女主人这时才看到了老虎瘪瘪的肚子和干涩的奶头，她的心中又是一动，啊呀，这真是个当妈的呀！如果把它劈死，那么它家里的孩子怎么办？

　　女主人想了想，就对母牛说：“牛啊，不然咱把它放了吧。你是当妈的，它也是当妈的呀！”

　　但是母牛却喘着粗气，不肯松开。女主人就上前摩挲着它的身子说：“牛啊，大家都是一条命啊！对了，现在我也想起来了，老虎可是国家保护动物呀，打死它，是犯法的呀。”

　　但是母牛却依然不肯松开，牛眼从侧面瞪着女主人。女主人想了一想说：“哦，你是害怕放开它，它会咬我们对吧， 它应该没那么不识好歹吧！”

　　女主人接着就把小牛赶进了屋子，又嘱咐儿子千万不要出来，然后她再次来到牛栏，对老虎说：“老虎呀，因为你是当妈的，所以现在我们把你放了，你可不能反扑哈，你说你能做到吗？”

　　说也奇怪，此时老虎那凶恶的眼神立马消失了，喉咙里发出了哼哼声，好像是在答应。于是女主人一手拿着劈斧戒备着，另一只手抓住了牛角，嗨地猛力一拉，人和牛就一起退出了好几步。老虎扑通趴在地上，又闪电般翻身爬起，一纵身，就跳上了墙头。在跳出院子之前，它不忘回下头，朝着女主人和牛，深深地看了一眼。

　　女主人终于松口气，回身拍了拍牛头。   （原载《作品》2024年第8期，原刊责编：胡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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