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38年,新四军主要领导人在皖南军部。左起:陈毅、项英、袁国平、李一氓、朱克靖、粟裕、叶挺
1938年1月,李一氓接受中央调令,前往新四军军部担任秘书长,后亲历皖南事变,曲折之下在淮南抗日根据地主政一方,更使文化之风蔚然盛行。
皖南军部唯一穿便装者
1938年6月,新四军军部历经连续迁徙转移,总算在青弋江畔的云岭稳定了下来。作为秘书长,李一氓分管军部的机要工作、军法处工作以及敌工工作等。军部的对外电文都须有叶挺、项英、周子昆和李一氓亲笔签发。李一氓的部下对其当初的印象是“身穿皮夹克,脚蹬长筒靴,仪表堂堂,与众不同”,说话时底气很足,声音如洪钟般响亮,略有威严感。而熟悉了,则会发现李一氓是“性情中人,十分本色、率真,所谓君子坦荡荡。而且非常之有情趣和幽默感,不摆老资格”。
据王元化回忆,1939年他与扬帆到皖南军部,见到原先在上海从事地下工作的辛劳。他们聊到新四军中的趣闻逸事,其中一则是关于李一氓的:“新四军根据地非常看重军容风纪,要求军装穿得整整齐齐。但唯有一氓同志一直穿便装。”由此不难看出,李一氓虽为军中政治干部,却仍有文人习性,较为自由随性。而治军极严的叶挺、项英对其也是网开一面。
其时,军政治部办有《抗敌报》。李一氓有文人雅兴,常在该报发表议论、漫谈类文章。兴之所至,有言即发。他曾作《皖南的粮食、农民与军队》一文,针对CC系报纸说新四军压低粮价并强迫封仓的谣言给予反驳。
向延安发了六封电报
李一氓是皖南事变的亲历者、见证者。
1941年1月初,军部开始转移。石井坑战斗是皖南事变过程中的重要转折点。由于力量悬殊,战斗异常激烈与艰难。李一氓做了最坏准备,让机要员用密码翻译了给中央的一份电报并立刻拍发。电报由叶挺署名,大意是:敌已攻下山来,弹尽粮绝,再难坚守,我等决定分散突围。另外还给在苏北的刘少奇、陈毅发了一份告别电,这也是军部的最后一份电报,说的是:情况万分危急,密码已经销毁,请党放心。李一氓随后命令机要将所有密码本全部烧毁,并将电台砸烂。这壮士断腕之举,李一氓做得非常从容。
当年在现场的机要人员邱静后来回忆:“李一氓是坚持到最后时刻才撤退的军首长。”山下战斗仍在激烈地进行,令李一氓意外的是,眼见叶、项首长,自己却被阻挡随其而行。人多目标大,会增加突围的困难。
李一氓很无奈地与叶、项分手,带着机要员等20多人突围。李一氓毕竟不是军事干部,对突发的状况极不适应,只有本能地向枪声稀疏的地方以及灌木丛中较为隐蔽的地方躲避。在突围过程中,原来的队伍几乎全部走散,而李一氓又意外地遇见余立金、钱俊瑞和三个教导队的学生。他们历经艰难,总算突围出来,成为皖南事变的幸存者。
随后,李一氓一个人由衡阳抵达桂林,从桂林抵韶关,希冀经香港到苏北。在韶关时,中共广东省委书记张文彬闻讯来见他。正是在张文彬处,李一氓见到了《中央关于项袁错误的决定》。于是,李一氓通过张文彬向中央发了一份电报:“我已安全脱险到粤,经过间接关系找到了文彬同志,我对中央的决定完全接受和拥护。由孟秋江介绍李章达送我到韶关,即准备由韶关飞香港,转道上海回苏北。”
抵达香港后的李一氓,见到了中共在香港的负责人廖承志和潘汉年。他们听李一氓详细讲述了皖南事变的经过,要求李一氓直接电告中央。于是李一氓将电报编成号,从“报告第一号”起,连续发了六封电报,详细报告了军部突围战斗的情况,以及叶、项的不同意见与自己的看法,并检讨了“没有到最后时机,便脱离部队”的错误。
告状成就一出大戏
李一氓来港一月有余,潘汉年将回上海,李一氓随即决定与之同行,转道上海再择机前往苏北。在上海滞留近20天,李一氓终于在一名地下交通员的带领下,登上黄浦江码头的一艘小火轮前往江北。李一氓兴致勃勃地来到盐城军部,却遭到冷遇,在向华中局汇报皖南事变经过后,即无所事事了。
1942年1月20日,华中局第一次扩大会议在阜宁单家港小学举行预备会议,后召开正式会议,规模宏大。正是在此次会议期间,李一氓被通知将调往淮海抗日根据地工作,任淮海区行政公署主任兼区党委副书记。会议之后,刘少奇奉调回延安工作,李一氓便随其一道北上赴淮海区履新。从此,他结束了长期的闲处状态。
李一氓是根据地文化工作的组织者、领导者,并且他还是一名热情的活动家。主政淮海区期间,他组织成立了淮海实验京剧团以及各县文艺团体。各艺术团体演出很多抗战题材的地方戏,淮海区的艺术氛围尤为浓厚。
1944年,著名剧作家阿英在盐阜区创作出大型古装历史话剧《李闯王》,由八旅文工团演出,取得轰动。与之媲美的则是李一氓在淮海区创作的京剧《九宫山》。《九宫山》与《李闯王》同为一个故事,但角度不一,当时可谓“苏北剧坛双璧”。
《九宫山》也是李一氓艺术创作的巅峰之作,然其创作缘起却有惊人内幕。当时李一氓到淮海区不久,发现这里有不少京剧票友,最终成立了淮海实验京剧团。
李一氓交代京剧团详细开列一张所需行头的单子,然后通过专门人员到敌占区购买,最终从北平和天津运回两副完整的戏箱。李一氓又置办了可随时拆装的舞台,以及用朱红缎子做的华丽大幕。舞台可在野外露天搭建,还配有照明的汽灯。就这样,《失空斩》《风波亭》《打渔杀家》《辕门斩子》等一出出传统大戏拉开帷幕。继之,反映根据地生活的现代戏《懒龙伸腰》《反正》《三星落》也陆续排练上演。
但事情出现了变化。有人悄悄向华中局告状,称李一氓在淮海区“不艰苦奋斗,买行头,唱旧戏”。这让李一氓始料未及,他在日后提及此事,披露了《九宫山》剧本创作的惊险背景:
骑虎之势已成,总得想个办法对付过去。千幸万幸,郭老的《甲申三百年祭》已由延安广播。敌后别无参考书可得,就凭这篇文章内容,我闷声不响,连人物和故事情节,“敷衍”成一出京剧脚本,定名《九宫山》。
剧本初稿完成后,李一氓特地派《九宫山》的导演沙惟带上剧本,到盐阜区阿英处征求意见。《九宫山》侧重于李自成兵败的经过和教训,旨在揭示农民革命的历史局限性。李一氓想让人们看到闯王进京后部队的所作所为,以及自满自得的闯王是怎样使人民群众的心理天平一步一步地倾斜下去,最终导致兵败九宫山的悲剧。阿英看过剧本后认为,《九宫山》的创作是成功的,并且是对京剧改革的一大贡献。
随后,淮海实验京剧团开始排演《九宫山》。从排练到演出,李一氓无不倾注极大精力。他经常到排练场看望团员,在排练时还亲自打板鼓,担任指挥,并动员团员:“排演好这个戏是革命的任务,是党中央、毛主席的号召,要汲取李闯王农民革命失败的历史教训。”
《九宫山》在淮海区演出后,反响十分强烈。李一氓很快安排剧团到阜宁区三师师部演出,师长黄克诚给予高度评价。之后,李一氓才向华中局报告为配合延安要求的学习《甲申三百年祭》而创作《九宫山》的经过,并调剧团到淮南黄花塘军部演出。一次奇特的告状,成就了一出大戏。李一氓以后每每忆及,不禁哑然失笑。 (摘自《名人传记》2025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