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

作家文摘 2025年10月10日 ·张殿权·

  县移民办主任唐烈苦口婆心地做了近一个月的工作,才终于说服了尹家塬这个一百多人的村子所有人家,都同意搬迁到一百八十公里外的另一个地区的一个有水的村庄。虽然尹家塬位于严重干旱的地区,年降水量才800毫米而蒸发量却近2000毫米,实在不适宜人类居住,但老百姓故土难离呀!

  随后,按照国家有关政策规定,镇移民办开始具体负责发放相关补偿金。

  两天后,镇移民办负责人高笃突然又给唐烈打来电话,汇报说:“尹望水老汉又不同意搬迁了!”唐烈忙问:“咋回事?”高笃说:“他非要我们将他家里的那五棵苹果树也补偿了,而且每棵树要500块钱。可是,规定里没有这一条呀。”

  唐烈放下电话,就往尹家塬去;到了镇里找到高笃,两个人一起去尹望水老汉家。

  远远地,唐烈就望见了位于村口的尹望水老汉家院子里的那五棵生长得不甚好但却绿意生生的苹果树。整个村子除了这五棵苹果树,似乎就再没有绿色了,因而,看到那五棵苹果树,唐烈心中也不禁感到一阵说不上来的感动。

  高笃说:“尹望水这老汉,真是无理取闹!如果村里人都像他这样,那,这工作就更不好做了!”

  破面包车停到尹望水老汉家的院子外,唐烈和高笃下了车进了院子。尹望水老汉和他的婆娘坐在苹果树下,正在抹泪,看到唐烈和高笃,忙站起来打招呼。

  尹望水老汉直接就说:“唐主任,我不是无理取闹。我这几棵苹果树可是几年前我刚种下的,是买来水浇灌才好不容易成活的,现在刚结果,我们就要走了……我要每棵树给补偿500块钱,其实只是要个买水的浇灌钱,我没有多要……”

  唐烈说:“尹大叔,这几棵苹果树的确很难得呀,我知道您费了很多心血呀!可是,咱这个规定里没有这一项,您说咋办呢?”

  尹望水老汉十分失望,头扭到了一边去,说:“如果不赔偿这几棵树,我就不搬走!你们爱咋样咋样。”

  唐烈和高笃就耐心地给尹望水老汉讲政策,说这个搬迁是国家和省里决定的,给了不少资金,目的就是想让大伙搬到有水的地方过好日子。唐烈说:“你可不能为了这五棵苹果树,放弃下半辈子过好日子呀!”

  尹望水老汉说:“这些我都懂,但是不赔偿我这五棵苹果树,我想不通,我就是不搬!”

  唐烈和高笃饶费口舌地说到快天黑,尹望水老汉还是那个倔态度。

  没办法,唐烈和高笃只有先回去,等明天再说。

  第二天,唐烈和高笃找到村长,又一起去尹望水老汉家劝说。但是尹望水老汉仍是软硬不吃,最后还恼了,说:“不管你们再咋说,如果不赔我苹果树钱,我就不搬!”

  村长是晚辈,说:“大叔,您咋不讲理呢?如果有这项赔偿,移民办能不给吗?不能给,不是没有吗?如果其他人家也都提出无理要求,他们咋办?”

  “我不管人家,”尹望水老汉气咻咻地说,“反正得给我赔偿!”他忽然眼睛红了,眼泪啪嗒掉了出来,“为了让这塬上有这么一点绿色,我费了多大劲,花了多少心血和钱!哼,如果你们真不赔我钱,我就把这几棵树都砍了!”

  听到这句话,唐烈忽然也眼湿了,忙说:“这可是您老的心血呀,千万不能砍!回头我想想办法吧。”

  于是,唐烈、高笃和村长就走了。

  第三天,高笃在镇里等唐烈,可是等到上午十点,也没见唐烈来。高笃就有些急了。一般情况下,从县里到镇里半个多小时就能到呀!于是,高笃就往县移民办打电话,接电话的人说唐烈七点多就出发去他们镇了。高笃又给唐烈打手机。唐烈说:“我在外面办点儿事,今天就不过去了……”

  高笃就放下了电话。

  这天午后,尹家塬的村长给高笃打来了电话,说:“尹望水大叔同意搬迁了——”

  高笃十分惊喜,说:“那几棵苹果树,他不要赔偿了?”

  “他说不要了。”

  高笃非常高兴,说:“这下好了!咦,他咋突然又改变了主意呢?”

  “县里的唐主任上午来了,是唐主任劝的!也不知道唐主任是咋劝的,他可真有办法。中午尹望水大叔还留唐主任吃了饭呢!”

  “咦,不对呀,你不会弄错吧?唐主任说他有事,今天不过去了,他咋过去了呢?”

  “这咋会弄错了?他走时,我碰到他了!”

  于是,下午高笃就去了尹望水老汉家。尹望水老汉看到高笃来了,这次表现得很热情。高笃问他:“想通了,不赔偿也搬了?”

  尹望水老汉说:“想通了,搬!”

  高笃亲自证实了,就放心了,又问:“上午县里的唐主任来了?”

  “来了。”

  高笃“噢”了一声,然后就走了。

  离开尹望水老汉的家,高笃突然觉得有点儿不对,回到镇里就给唐主任打电话,问他是怎么说动尹望水老汉的。

  唐主任说:“我跟县领导汇报了情况,县领导同意给他解决这个赔偿问题了。”

  高笃很不解,说:“不对呀,唐主任,这是国家和省里下的规定,县里是无权擅自更改的呀!”停了一会儿,他又说,“唐主任,是您用自己的钱给尹望水老汉赔偿的树钱吧?”

  唐主任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说:“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高高兴兴地搬。再说了,他们搬走后,那五棵苹果树就没有人照料了……可是,毕竟那是一抹绿色呀,能多留一天就多留一天吧,说不定它们能活下来呢。对尹望水老汉来说,也是一个念想啊……毕竟,尹家塬上除了那五棵苹果树,就几乎没有一点儿绿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