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冕:七嘴八舌才是北大

作家文摘 2023年01月13日 ·林祁·

  1990年代中期我从日本归来进入北大随谢冕老师读博。从北大毕业,一晃20多年过去了,但当年随谢冕老师读书和读诗的经历至今仍历历在目。记得曾陪同谢老师去日本著名的东洋文库讲座,听谢老师为日本学者讲授中国文学史,体验谢老师那种有如“黄河之水天上来”的才情与气势,还记得谢老师在京都看见的“唐朝”,在奈良面对小鹿产生的生命悸动,还有谢老师在听我转述我的大学老师孙绍振讲述谢老师年轻时候的恋爱故事时的表情,还有谢老师对生活的热情,还有对学生的批评与关爱……

  其中,留在记忆最深处的,莫过于博士课程期间谢冕老师为我们开设的“批评家周末”。每到周末的下午,阳光总会敲响中文系五院古老的红门,“鸟鸣山更幽”,门的吱呀声使翠竹愈发郁郁葱葱。谢冕老师请来引发文坛争议的诗人或作家与我们座谈,让我们亲临文学现场,讨论每每唇枪舌剑,各擅胜场。不时参加我们讨论的洪子诚老师常常会来几句“冷幽默”,给激情如火的谢老师和我们这些谢门子弟降温。比如有一次他说谢老师就是喜欢“小女人散文”,讽刺谢老师的审美趣味,但洪老师讲这段时,故意省略“散文”两字,逗得谢老师哈哈大笑,众人前俯后仰,仰起再“战”。北大课堂的那种如同亲情般的让人如沐春风般的感受,让人终生难忘。

  记得有一次“批评家周末”讨论的主题是当时极为流行的根据美国畅销小说改编的电影《廊桥遗梦》,谢老师对这部小说评价很高。洪子诚老师后来回忆说:“他的这个评价,可能和那时他对‘人文精神’失落的深切忧虑有关,他把对这个文本的阅读,加入了对时代严重病症的思考。我对《廊桥》并无好感,觉得它是个俗套,我也从来不喜欢过分感伤的作品。但那时我不是正常地谈我的意见,而是故意往极端上去糟践它:那是在故意显示我与他的区别。谢冕不会不知道我的‘诡计’,但他没有表现愠怒,照样正常地引导着这个讨论。” 于是我们的“批评家周末”有了两个导师, 一冷一热,一唱一和,尖锐而又有趣,恰似谢冕所言:七嘴八舌才是北大。

  谢老师总是鼓励我们“乱说”,有一次,我和沈奇把还没“档案”的于坚带到了我们的“批评家周末”。犹记得那个下午,我们在一起朗读于坚刚刚发表的那首《0档案》。

  于坚的这部《0档案》发表于1994年,在当时的中国诗坛引发了广泛争议。这种“后新诗潮”的出现对于中国新诗到底意味着什么?作为“新诗潮”的推动者与发言人,谢老师并没有故步自封,而是以宽容与期待接纳了这种挑战。他始终避免从理念出发,而是直面诗歌本身,无论对“新诗潮”的把握,还是对“后新诗潮”的阐述,谢老师都是建基于对一首一首诗的精细的剖析。他谆谆告诫我们:“理解这个陌生的艺术世界是要花功夫的。”   (摘自《扬子江文学评论》2022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