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访俞平伯

作家文摘 2023年01月13日 ·周忠麟·

  还是上世纪80年代初的时候,由于从事刊物的编辑工作,我曾思考一个问题——中国有很多世纪老人,其中如夏衍、巴金、冰心、俞平伯等,都是在1900年出生的,到改革开放以后,他们都已经到了耄耋之年了。我们从事文字工作的同志,应该抓紧时机,拜访这些世纪老人,为祖国留下珍贵的文学遗产。

  早在学习中国现代文学史的时候,我拜读了俞平伯和朱自清各自撰写的同名散文《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知道了俞平伯、周作人、朱自清等其实就是中国现代白话散文的鼻祖。之后,又喜欢上了俞平伯的散文名篇《西湖的六月十八夜》。

  1983年9月,我与俞平伯通信后,他在9月28日给我的明信片上说:

  忠麟同志:来信转到。拙文芜杂,得失参半,乃蒙鉴赏,为幸。旧本零落并无新刊,难塞雅意。今年有新印三书,开列于下:1、俞平伯选集,他人所编,我未校对——上海文艺出版社。2、杂拌儿之一二,我看过。江西人民——百花丛刊内。3、依旧书重印,《我们的七月·六月》,系同人刊物,我与朱君所作颇多,上海书店出版部。

  你在上海找书不难,另有《论诗词曲杂著》,古籍出版社,云年底出书。匆匆奉复,即颂 著棋

  俞平伯 九·二八 南沙沟十一楼一门二号”

  1983年10月初,为了亲耳聆听俞老对散文的见解,我就当了名不速之客,拜访了尚在“沉睡”中的俞平伯。我去南沙沟拜见了俞平老,记得那已经是冬天了,我孤身驱车来到了南沙沟,到了二楼。因为我知道俞老已经谢绝接待一切来客,所以也不事先预约,径直闯入府上。俞老的女儿为我开了门,然后从漆黑的后屋请出了俞平老。只见俞老穿着一身黑色中式衣裤,慢慢地走了出来。甫一入座,我定睛一看,发觉他的衣服很新,但衣服上却布满了一个个小洞洞,可以说星罗棋布。小洞洞还特别明显,因为已经能看到洞里的白棉絮,形成了“满天星”。事后才知道,那是俞老吸烟的烟灰烧出的杰作。据说俞老嗜烟嗜肉,不受控制,吃完就睡,自然率性。

  俞平老似不善言辞,那天他是睡眼惺忪,我也不便多说,只记得我说自己在细读他的散文,日后请他指教,然后我把已经写就的《细腻绵密 文思郁勃的<西湖的六月十八夜>》,递给俞平老,请他指正。其他聊了什么也记不清了。

  10月20日,我收到了俞平老用我稿纸下半部空白部分裁下来后给我写的回信说:

  来信、稿件均收到。我的文字本是随便书写,少有可取,原不值得介绍。承你逐爱,写为文字,且予以广播,为愧……我因久病,其他未能一一枝改,至歉。所询两点亦不能答复,以均不值得重提也。原件奉还,余不一一。

  俞平老虽说“未能一一枝改”,但却在我的原稿上改动颇多,有的地方甚至有剪贴和加入过渡语句等字迹,煞是费心。由于长期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又整天沉湎于昆曲,俞平伯基本不会动笔去写文章了,所以人们看不到他的手迹了,而我却珍藏有俞老以上两封手书,他的字就如同火柴梗堆积起来一样,和他的言语一样——木讷、呆板。然而,让我惊奇的是,他早年的书法却是那样的精彩和灵动。

  (摘自1月5日《新民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