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

　　一支飞镖从七横八竖的树档子里向李大麻子飞来。

　　李大麻子一愣，但瞬间一侧头，飞镖落地。李大麻子摸了摸右侧的长脸，不快地说：兄弟，能不能讲究点儿。咱右脸都有一块疤了，你干吗还跟它过不去？

　　他几乎没去看乱树后面向他打镖的人，而是低下头，捡起那支硕大的飞镖。这一看，他竟笑了：这能打得准吗，一把破菜刀也能当镖使呀，出来吧。

　　话音未落，树后闪出了一个彪形大汉。来人五十岁上下，豹头环眼，剑眉怒挑，手提一口宽头大刀。李大麻子说：我李三秋一生仇人众多，就不问您是哪位了，但您杀不了我。我住千山鬼手岭，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您要是能杀我，早去找我了。不过您的仇会有人帮您报，您走吧。

　　来人冷冷地说：谁？谁帮我报？李大麻子说：这还用问，当然是武青山了。

　　他能杀了你？

　　李大麻子边走边说：八成。一路上，确切地说，是从鬼手岭下来的三四天时间，类似这样的场景，已相继出现了六七次。因为李大麻子早已公开向百公里外的武青山发出了挑战书。

　　在离隆兴镇一天脚程的扎伊镇，李大麻子停下来，因为约定的时间尚早，况且，他还有个一直想去的地方。

　　晚饭后，他收拾得紧陈利落，出西门向镇外走去。上山没多远，一座并不十分高大的寺院，出现在眼前。刚到寺院门口，二门就开了，有个小和尚走出来，施礼问道：施主可是姓李吗？老方丈已等候多时了。李大麻子听后一愣，他知道我要来这儿，怎么会呢？

　　李大麻子被引进了禅房，屋子里只有一老僧在眯眼打坐，口里念念有词。正是他当年遇见的那个方丈。

　　方丈已经老了，瘦骨嶙峋的脸上，纹路愈加清晰起来。来了？老方丈并未抬眼。李大麻子也扯过个蒲团，盘坐在老方丈对面。来了。受您三十年前的邀约，找您报到来了。

　　可你说过，接受那个邀约，来的将是你的魂魄呀。

　　不错，老师傅，现在也是！

　　怎么讲？

　　老师傅，想您也知道我近些年的境遇，都是天意呀！不不，与天意无关，是罪孽，罪孽。您三十年前的话，我懂了。下山前，我已服下了“七星草”——七星草您不知道吧？

　　知道，听白药师讲过，服下后能立刻增长一倍的功力，看来武青山这些年在镖局的功夫要白练了。

　　李大麻子一笑，看来白药师只和您说了一半呀。大师傅，报到的事就算定下来了。天不早了，走了。下了青石台阶，他回头细细打量这里的屋宇和树木，打量这个在他重伤后给了他又一次生命之所在，像是在尽量加深记忆，怕忘记归路。之后才顺着山道，向扎伊镇方向走去。刚过山环，李大麻子被一声断喝定住了脚步，两个蒙面人出现在他面前。他说，如果我猜的不错，两位是扎伊镇的赵七和刘四吧。你们去过鬼手岭三次了，别费劲了，你们动不了我。

　　别废话，我们知道打不过你，但万一伤到你，也算给武大侠多少帮了忙了。

　　但你们要是被打死了呢？

　　那是命，我们不后悔。

　　说着话，两把寒光闪闪的长刀，一齐架到李大麻子的脖子上。但这两把几乎要擦破肉皮的大刀，却被李大麻子的两臂硬生生地架住了。二位，我只是把你俩的老婆孩子丢给了人贩子，我并没有伤他们性命。所以，两位还是高高手，我这条贱命就留给更该取它的人吧。他俩被同时推出数十步，瞪眼看着李大麻子回了扎伊镇。

　　……

　　那场大战打得十分惨烈，从东方未明一直打到太阳西坠。战事未了，观战的百姓便不肯退去，有的家人还送来了饭食。宏远镖局自然也送了饭食，但武青山丝毫没有犹豫，直接分给了李大麻子半份。李大麻子吃了个酒足饭饱，两把大刀才又战在了一起。

　　远远近近围观的人都在暗暗为武大侠使劲，恨不得一刀劈了那人间恶魔，如果不是事先有话，不知有多少人上前助阵。

　　好！好！李大麻子的刀终于被武大侠打落到地上，人们只盼望武大侠上前一刀，结束这场大战。但，没有。武大侠看了看地上的刀，转身走了。这时，李大麻子疯了一样向武大侠身后扑去，武大侠猝不及防回身一刀，直接捅进了李大麻子的胸口。

　　武大侠回头时，他一下就看到李大麻子的刀，还静静地躺在十几米外被自己打落的地方。再看李大麻子，他已明显失血的麻脸上，竟有一丝微笑，被如血的残阳，收拾而去。

　　远处，白药师自言自语：七天，已是七星草毒发的极限了。旁边的老方丈双手合十。   （原载《小小说月刊》2023年第3期，原刊责编：郭晓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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