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家”在我们家乡是贬义的，几乎可以说是骂人的话。一个人被冠以了“仙家”，这说明他脑袋不清楚，行为举止不正常。所以，正常人是绝对不会被称之为“仙家”的。

　　杨志刚是从车祸后，变得行为举止不正常的。出院后朋友去看望他，发现他居然将自己花枝招展地打扮成了一个女人，嘴唇抹上艳丽的口红，脸上扑上厚厚的脂粉，两腮还涂抹了胭脂，头上套了一头披肩的金色假发。

　　开始，大家以为是他脑袋被撞坏了，等好了就正常了，所以谁都没去说破。当他问朋友，好看吗？朋友都说好看，他又问，我是不是个大美女？朋友都说是，而且好一番添油加醋的夸赞。

　　可谁知随着他身体的康复，却越发“仙”得厉害。原先还只是在家里打扮成女装，出门干活什么的就恢复成男装。后来他似乎无所顾忌，索性大大方方地以女人扮相走街串巷，甚至在街头街尾集市横冲直撞，根本不管不顾他人怎么看。遇上喷子喷他，他一笑过之，后来骂的人多了，他索性与人对骂甚至对着骂他的男人搔首弄姿，做出勾引的媚态。

　　有人怀疑他蹭热度，可时间久了，人们发现他并不是为了蹭热度。朋友不理解，感到恶心，纷纷远离他，妻子也回了娘家不再回来。他感到了孤独，而他的变态行为却更加疯狂。年底他把辛苦养的两头猪宰了，用卖猪的钱买来一件上万元的皮草，没事就穿着往外逛。

　　一天， 他正穿着皮草在街头晃悠，不想被三个后生堵住，其中一个上前对着他就是一顿猛揍。揍完还不解气，又用准备好的尿粪泼他的皮草。这一举动似乎激怒了他，他愤怒得如一头狮，跃起就与领头的大干。但一拳难敌四手，他被摁在地上打得鼻青脸肿。

　　他母亲闻讯赶来，见状抱住儿子痛哭，且说出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原来，那次车祸夺走了他的妹妹。他母亲因思念女儿，茶不思饭不想，且旧病复发，神志越来越不清楚。杨志刚是个极孝顺的人，他看着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突然一天他灵机一动，穿上妹妹的衣服去劝母亲吃饭，却意外发现母亲愿意吃饭，还有说有笑。

　　这一发现，杨志刚如获至宝，他又买来与妹妹一样的披肩长发，在母亲忧伤犯病时，他就涂上口红，戴上假发打扮成妹妹的模样侍奉在母亲床前。没想到母亲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病情也渐渐好转。此后，他一回到家就把自己打扮成妹妹，出去时又恢复自己的男儿装。时间久了，他觉得换来换去麻烦，干脆就大大方方地把自己变成了妹妹，心想只要母亲开心身体能一天天好起来就比什么都好。

　　他买皮草，是因为母亲不经意开了句玩笑，说：“好久不见你穿狐狸皮了，穿起来像只白狐仙真漂亮！”原来他妹妹有件白色的皮草，因为是妹妹的最爱，所以下葬时烧给了妹妹。为了母亲开心，他只能掷千金买一件。

　　“儿呀，其实我知道丫头回不来了，以后你就别再打扮成丫头了……”

　　乡亲们为杨志刚的孝行而感动，和他母亲一起搀扶起杨志刚，拍去他身上的泥土，与他母亲一起扶着他往家走去。

　　“你小子穿皮草更爷们！”身后突然传来那个首先出手揍他的后生的话。杨志刚回头望，与他对视，两人不禁都扑哧一笑，彼此朝对方竖起大拇指。

　　（原载《台港文学选刊》2023年第4期，原刊责编：练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