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城市显得安静多了。阿十怎么也睡不着。突然，身边的妻子柔香翻过身，说：“老公，你也睡不着吗？”

　　“是的，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想对你说。”

　　“我也有一件重要的事想对你说。”柔香轻声说。

　　“那你先说吧。”阿十听到柔香这样说，便把自己想说的话咽回去。

　　“昨天我接到单位人事科的通知，我提前退休的申请已经批下来了。”

　　“你提前退休？”阿十很惊讶。

　　“是的。我想退休后，可以好好照顾你，陪你去你没有去过的地方走走。听说广西有一个长寿村，很多癌症病人在那里住上一段时间就康复了，我可以陪你去。”

　　阿十有些生气，说：“这样的话你也信。如果癌症病人吃了那里的食物喝了那里的水就能康复的话，肿瘤医院早就关门了。”

　　柔香坚定地说：“不管有没有用，都要试一试。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不要放弃。”

　　“你与我结婚三十年，大事小事都跟我商量。这次你为什么瞒着我？”阿十的音度提高了。

　　柔香见阿十生气，便将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心痛地说：“我不瞒着你，你会同意吗？”

　　阿十伸手将柔香搂在怀里，望着窗外，眼前现出迷蒙的夜灯下，柔香踩着晨雾出发，披着月色回家的身影；晃动着她做完手术的第二天就去上班时满脸苍白的样子，还有她每年的年尾领回荣誉证书满脸春风的情景。阿十的眼睛湿润了，低头看着憔悴的妻子，用手拨开她额前的头发说：“当然不同意。你起早贪黑地努力工作，获得了一次次的省级国家级奖励，今年年底你终于够条件升正高。这是你多年的心愿啊。”

　　“如果没有你的陪伴，所有的名利又有什么意义？再说我们不是还有积蓄吗？”柔香握着阿十的手，心里暖暖的。

　　“积蓄？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重要事情。我用积蓄在城东花园买了一套电梯房。”阿十看着柔香说。

　　“这，这么大件事，你咋不与我商量？你后续治疗还要很多钱啊？”柔香一下子放开阿十的手说。

　　“我决定放弃治疗。我不想再拖累你！”阿十的语气很坚决。

　　柔香埋怨说：“你脑子进水了？去年做十几个小时的手术，你都熬了过来。还有十四次化疗，那生不如死的化疗反应，你也挺了过来。现在你却说要放弃？”想起阿十肚子上突起的伤疤，柔香伸出手去，轻轻抚摸。又想起他做热化疗时的痛苦，还有化疗后一夜脱光头发的样子，她的眼泪溢出眼眶。

　　阿十连忙揽过柔香，将她前额的头发往后掠了下，轻声地说：“老婆，我知道你太辛苦了。自从我被确诊后，你每天下班回来，不仅要照顾我，而且还要承担所有的家务。看着你越来越憔悴，我的心像刀割一样疼痛。”

　　柔香用手捂住他的嘴说：“不要这样说，你是我的顶梁柱。照顾你是我应该做的。”

　　“你叫我怎么能够安心养病？你当初不顾家人反对，放弃城里优裕的生活，裸婚跟着我。婚后省吃俭用，供儿子读完了大学，供完房子又供车子。安稳日子没过多久。你才五十出头，头发全白了，皱纹早早爬满了额头，你承担着超负荷的压力。我眼睁睁看着，却无力帮你，心里好难过好内疚。不要说一套房，就算是送上我的命，我也愿意。”阿十声音哽咽了。

　　“你真傻！”柔香抬起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说：“积蓄没了，你以后治病怎么办？”

　　“我真的决定放弃治疗了。上次主管医生已经说得很清楚，如果我的CT值一直是阳性的话，下半辈子都得吃药，并且随时都有转移或复发的可能。”

　　“现在的医疗科技发展速度快，也许两三年内就会有根治你这个病的药呢。你一定要好起来。你难道不记得结婚的时候，你当着所有亲人的面，许诺要陪我到老？”

　　“怎么会不记得？我也想一直陪着你，但我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我怕以后没有我的日子里，你住步梯房生活不方便，所以就在城东花园定了一套电梯房。再卖掉现在的步梯房，就可以还掉新房的尾款了。”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不行。明天我去找开发商将买房的首付款要回来。”

　　“估计很难。”阿十轻轻地吻了一下柔香的额头。

　　“如果开发商不同意退款，我就交付完房子的尾款，放到中介去卖掉。”柔香搂着阿十说：“什么都不要说了，老公，听我的。没有你，我也……好吧，早点睡觉。我已经买好了去广西长寿村的车票，后天，咱们就出发。”

　　（作者系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广东省小小说学会会员，出版有文集《会飞的猪》）

　　（原载2023年12月14日《云浮日报》，原报责编：潘巍）

　　本栏目由中国微型小说（小小说）创作基地协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