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天辟地》导演

李歇浦的最后岁月

作家文摘 2024年03月12日 ·陆寿钧·

  我与李歇浦(见图)同龄,又是上海电影专科学校的同届同学,毕业后一起被分配进上影,成了同事,1989年后又同时入住上影公寓2号楼,成为邻居。从那时起,我俩开始越走越近。

  歇浦自1963年21岁进上影后,一直未被列为重点培养对象。歇浦一直努力地“准备”着,只要有片子拍,不管什么类型,他都勇于去实践,拍出特色来。1986年、1988年和1989年,他独立执导了《拦灵车的人》《断喉剑》《销魂刀》三部影片,为上影赚了不少钱,又有一定的思想内涵。于是,他终于迎来了导演生涯中的第二个机会:在欢庆中国共产党诞生70周年的日子里,上影把执导《开天辟地》的重大任务交给了他。

  作了决定,却并不完全放心,让分管创作生产的副厂长朱永德下摄制组“蹲点”。好在歇浦不负众望,竭尽全力,终于胜利完成了这个光荣又艰巨的任务,为上影捧得了广播电影电视部1991年优秀故事片奖,第十二届中国电影金鸡奖特别奖、最佳编剧奖,中宣部“五个一工程”优秀故事片奖,第一届宝钢高雅艺术奖优秀故事片奖等重大奖项。歇浦也荣获了“劳动模范”的光荣称号。

  上影在1990年代并不平静。上影曾让歇浦担任负责创作生产的副厂长,给了他在仕途上发展的机会,时间虽不长,却令他焦头烂额。于是在新一轮“深化改革”中,歇浦选择仍旧当导演,执导了长篇电视连续剧《香堂往事》,后改名为《上海大风暴》,又得了不少大奖。这是他导演生涯中唯一的一部电视剧。我因受邀担任编辑工作,对他这一时期的状况较为了解。

  歇浦退休前后,电影大环境并不景气。他连续执导了《燃烧的港湾》《走出西柏坡》(与梁山合作)、《午夜惊魂》和《邓小平·1928》四部影片。

  那时,歇浦和他老伴成老师已迁居田林路。成老师与我同是上海作家协会的会员,彼此常会有些文学创作上的交流,再加上我与歇浦的关系,平时说话从未见过外。

  有一次,我在上影公寓门口遇到歇浦和老伴,还有儿子李欣,我们便站着说了一会儿话。李欣也是上影的导演,虽要叫我声“大陆叔叔”,平时却常会彼此没大没小地说着玩。这次,他指着我问歇浦:“老爸,你认识他吗?”我当他又在开玩笑了。歇浦说了句:“我怎么不认识他,他是大陆,陆寿钧!”以后就没有下文了,直对着我傻笑。我发觉有些不对劲,便朝成老师看了一眼。她对我耳语了一句:“最近他记忆不好,我与李欣在陪他看病……”我听明白了,却又恐惧继续交流他的病情,便若无其事地笑着对歇浦说:“什么时候到老年活动室来,我陪你打牌。”他却不置可否地仍然傻笑着。

  我已记不清在这之前还是之后,歇浦由他儿子陪着来老年活动室打过一次牌,有我陪着,大家玩得很高兴。如果要说有些不正常的情况,歇浦犹如回到了摄制组一般,颇有导演在指挥一切的感觉,好在大家都已知道他的情况,都奉陪着。他却感到一切正常。

  我最后一次见到歇浦是在他入住养老院之前,那时,他的病已确诊,我带着我刚出版的十卷文集去他家看他,还想借此建议他把注意力集中到整理记录自己的导演生涯上来。他见到我很高兴,始终面呈笑容,看得出是发自真心地欢迎我去看他。但当我一说到正题时,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对我赠他的文集也没印象,只是指着桌上的果点让我“吃,吃”。我坐了近一个小时,他就不停地让我“吃,吃”。他气色很好,一点不像有病的人,但我已见不到以前的歇浦了……

  当成老师送我到楼下,她早已忍不住大哭起来。我知道安慰是无力无理无用的,但我真心希望歇浦能这样无忧无虑地好好活着……

  (摘自2月29日微信公众号“上海采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