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多年前，女性游泳是一件受拘束的事。1907年，在波士顿里维尔海滩，一名澳大利亚女游泳运动员穿着紧身连体泳衣，肌肤裸露，被警察逮捕。近二十年过去，21岁的格特鲁德·埃德尔（见图）穿着分段式泳衣，于1926年8月6日晚上9点42分，成为世界上第一个游过英吉利海峡的女性。

　　“我就是停不下来”

　　5岁的埃德尔因为麻疹卧床不起，医生告诉她的父母，她已经无法救治。一夜过去，埃德尔却凭着顽强的意志力活了下来。麻疹影响了她的听力，医生叮嘱她不能游泳，否则听力会变得更糟，但她太喜欢水了，“我就是停不下来”。

　　埃德尔最初想要学游泳时，遭到了父亲的反对，是母亲支持她和她的姐姐玛格丽特，独自领着两姐妹来到地下女子游泳协会，让她们接受专业训练。

　　参加第一场比赛时，埃德尔起步比别人慢，但当别人都累了，她还保持着体力，在水中兴奋地加速，最终拿到第一名。一位游泳天才就此诞生。埃德尔12岁时打破世界女子800米自由泳纪录，15岁时打破7个世界纪录，1921年到1925年间保持了29项全国和世界业余游泳比赛纪录。

　　参加1924年的巴黎奥运会时，埃德尔立志拿下所有金牌。当时，她的膝盖受伤了，坐船从美国到法国的旅程也十分疲惫。美国官员不希望女运动员被法国开放的风气影响，安排她们住在远离市中心的旅馆，埃德尔每天要走五到六个小时去泳池练习。最后，她获得两枚铜牌，并在团体接力赛中拿到金牌。这样的成绩虽然不错，但埃德尔还是对自己失望了。

　　回到家中，埃德尔得知，曾经一起学习游泳的姐姐玛格丽特即将和父母安排的男人结婚。埃德尔不想这样，她想过一种不受束缚、遵从自己意愿的生活。比如，游泳穿越英吉利海峡。

　　一名运动员的胜利

　　在埃德尔之前，仅有5名男性成功横渡英吉利海峡，还有无数挑战者丧生于大海。1925年，埃德尔第一次挑战，由纽约女子游泳协会提供资金赞助。她的教练雅贝斯·沃尔夫曾发起22次挑战，都未能成功。无数媒体关注着埃德尔，她下水后，许多记者雇了船只跟着她。在距离终点11公里时，沃尔夫认为埃德尔体力不支即将溺水，强行抓住了她，埃德尔失去了挑战资格。被捞出水面时，她痛哭流涕。

　　一年后，她开始第二次尝试。她找了托马斯·伯吉斯作为新教练。伯吉斯是世界上第二个成功横渡英吉利海峡的人，为此他尝试了14次。为了筹集挑战所需的9000美元，埃德尔接受了《纽约每日新闻》和《芝加哥论坛报》的赞助，条件是授权个人故事，代价是她失去了业余选手的身份，从此无法再参加奥运会及其他业余比赛。

　　第一次挑战时，埃德尔穿的连体泳衣兜满了水，变得很沉，擦伤了皮肤，阻碍了游泳。为了能够更好挑战，埃德尔和姐姐玛格丽特一起设计了新装备：两件分段式泳衣，一顶红色泳帽，还有一副护目镜。她在身上涂满了猪油、羊毛脂等用于御寒和抵御水母。教练伯吉斯、埃德尔的姐姐和父亲都登上了领航船。出发前，埃德尔告诉他们，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触碰自己，她不想再失去挑战资格。

　　下水后，天气多变，最坏的时候，甚至有6米高的海浪打向她。游到后面，埃德尔双腿渐渐失去力气，几乎每往前一步，就会被水流推后两步。独自穿过风浪和水母，在夜晚的暴雨中，用了14小时39分钟，埃德尔终于游到岸边。这个时间比最好的男子纪录少两个小时。

　　蹒跚着从水里走出来时，埃德尔满身瘀伤，舌头肿得说不出话。“这是她作为一名运动员的胜利，没有性别的前缀。”伯吉斯说。

　　不要为我哭泣

　　超过两百万人涌上纽约街头，为埃德尔庆祝。女性新式泳衣销量暴增，大码运动装成为流行。红十字会水泄不通，报名参加游泳证书考试的女性人数大幅增加。时任美国总统柯立芝说埃德尔是“美国最好的女孩”。

　　埃德尔的成功具有强大的示范效应，她打破了人们认为女性做不到的偏见。在她之后，成功横渡英吉利海峡的4人都是女性。随着令人激动的新故事层出不穷，埃德尔渐渐被人遗忘。

　　她和一个男人几乎要订婚了，后来，男人因为埃德尔的听力问题离开了她。1933年，埃德尔在公寓楼梯间摔倒，脊椎受伤，打了4年石膏，医生说她不能再参加竞技游泳项目。20世纪40年代，埃德尔完全失去了听力。她在纽约一所聋人学校教聋哑人游泳，不太擅长手语的她会下水示范给学生看。

　　2003年，埃德尔在新泽西的一家疗养院去世，享年98岁。每到她成功横渡英吉利海峡的纪念日，会有记者来采访她。那些报道为她的现状感到唏嘘，但是埃德尔说，“不要为我哭泣，不要写任何哭泣的故事。”　　 （摘自《看天下》2024年第16期 李心怡 朱欢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