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统万城东南行五十余公里,在明长城高墩山南侧脚下,阳周故城遗址埋没于大漠之下。
2016年初,榆林市靖边县杨桥畔镇瓦渣梁村民,在田间劳作时偶然发现疑似古城遗址。经考古队开掘,遗址内出土的诸如陶器“阳周塞司马”、瓦当“阳周宫”、 “回形曲纹砖” 砖窑遗迹、“铸币”遗址、“钱范”等文物,无不指向此地即为先秦时期的政治、军事重镇之阳周城。
至此,经国家文物部门鉴定,先秦时期的阳周故城,究竟在何处的疑惑扣子,无意间被农民一锄头解开了。
公元前215年,秦始皇命大将蒙恬率三十万大军驻上郡阳周“北逐戎狄”,夺取了上古中国的“河南地”。对此,《史记·蒙恬列传》记载:“始皇二十六年……秦已并天下,乃使蒙恬将三十万众北逐戎狄,收河南。筑长城,因地形,用制险塞,起临洮,至辽东,延袤万余里。于是渡河,据阳山,逶蛇而北。暴师于外十余年,居上郡。”为何派大将经略此地,史册清晰地告诉后人,战国末期,阳周曾是秦国上郡所属的一个县治,城池浩瀚,且扼南北而控东西,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先秦辉煌的阳周城,经战争破坏,加之两千多年的风吹雨蚀,以及厚土黄沙掩埋后,仍然弥足珍贵。阳周城遗址一经问世,即列入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有城必有道。与大秦帝国一样大气的秦直道,不偏不倚途经阳周故城,之后过包头,飞驰至阴山山脉止,承载着稳边、安邦、运输、民生之功用。
大将蒙恬驻守上郡这一号称“新秦之地”的阳周后,为阻止、防范匈奴侵扰,畅通皇城与边地的交通往来,奉始皇帝之令,率军民修筑南起陕西咸阳林光宫、北至今内蒙古包头九原郡,长达700多公里的军事要道。因此道走向纵贯南北,便捷直通,秦直道之名便由此而生。从此,人类史上的第一条“高速公路”,南自咸阳起,过庆阳,经延安,从沮河支流大南沟水源头进黄陵县境内,经富县、甘泉、志丹、安塞,在安塞区王家湾乡与靖边县青阳岔镇郑石湾交界处,入靖边境,向着阳周城而来,使得阳周城处于其重要枢纽所在。此后,皇帝、大吏出巡,遣兵输粮,民众交通,皆循此道,直至清朝年间逐渐荒废,失去交通干道的作用。
榆林镇长城,就依偎在秦直道左右。榆林镇明长城两侧,古迹迭出,史料也随之不断翻篇,颠覆、刷新着我们的历史认知。
随着时间推移,榆林镇明长城两侧,汉、蒙民族文化融合,和谐相处。至清朝,两次放开限制,内地居民可越过长城合伙“盘地”耕耘,明长城外新的社会结构——“伙场”随之闪耀登场。
伙场,也称“伙盘”,意为“结伙盘场”“伙聚盘居”,民间俗称“搭伙种地”。《怀远县志》载:所谓伙盘者,居民出口种地,定例春出冬归,暂时伙聚盘踞,故名之,犹内地之村庄也。其中“出口”为出长城关口简称。
陕北地方志记载,清康熙三十六年(1697年)开放边墙(长城)外五十里以内地,准许汉民跑田种地,结伙盘场,春耕秋归。乾隆元年(1736年),又在原开放边外地界之北,开放三十至五十里,蒙古族王爷按地亩收租税银两。我的祖先,此次又从长城内移民至长城外,盘场种地。到清末民国初年,乌审、扎萨克两旗王爷除大量招募汉民租种土地,收租得银外,为了维持其逐渐扩大的奢侈生活支出,大量变卖连接汉民住地区域的土地,使其民众又北上,伙场随之扩大。
伙场的产生客观上促进了蒙汉民族融合。随着时间的推移,伙场从走种方式的跑田种地,变为定居耕种,逐渐发展成为集镇、城市,形成汉、蒙民族杂居地区,产生了独特的伙场经济、伙场社会。而作为种植粮食和牲畜草料的地域,伙场历史沧桑神秘。在伙场形成发展的过程中,伙场人历尽世事变迁,饱尝艰辛困苦。他们经历背井离乡,茅棚草舍,露天垒灶,畜耕人挖,疗病无医,王爷盘剥,匪帮袭扰,天灾人祸,有种无收,有出无归,甚至尸埋荒野……
伙场地处边关,历史上战事频繁,加之朔方地区自然灾害较多,只有同舟共济,方能战胜来自自然的、人间的各种灾难,形成了“打虎须靠亲兄弟”的自我保护格局。旧社会,地处特殊地带的伙场,需备防御匪患的设施、器件和精神、本领。因而,伙场人有尚武练功的传统。大的伙场还建有“寨子”,遇有土匪抢劫,人们便进入寨子对峙、抵抗,相机反击。
伙场的规模大小、质量高低、成员人品优劣,还是融入社会的门票,走南闯北的路条,甚至是商品交换的信誉卡码。伙场汉、蒙群众间不断深入的交流与融合,形成了伙场内的特色文化。
清朝康熙帝,中国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曾率领大军两经榆林地,其间写下诸多诗篇记述途中感遇。其《出塞》诗云:“森森万骑历驼城,沙塞风清碛路平。冰泮长河堪饮马,月来大野照移营。邮签纪地旬余驿,羽辔行边六日程。天下一家无内外,烽销堠罢不论兵。”诗以榆林别称驼城入题,写巡边之威严暄赫;末二句“天下一家无内外,烽销堠罢不论兵”,正是对伙场文化的认同与赞扬。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