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之裔是画家，住在翰林弄。翰林弄是娄城的一条有几百年历史的老弄堂，八十年代时，在弄堂南端又造了两幢五层的楼房，当年算蛮高档蛮不错的，可一晃四十年过去了，这楼老旧了，又没有电梯，有钱人不爱住，连年轻人也嫌弃，只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住户还住在那里，戚之裔就是其中之一。

　　说起来，戚之裔不差钱，他在娄城高档的巴黎春有一套二百来平方米的房子，但他很少去住，几乎常年住在翰林弄。因为他的画室在翰林弄，他习惯了这儿的生活。

　　戚之裔当初是主动选择住五楼的，他认为五楼视野好，画累了，可到阳台上远眺，看看风景，蛮养眼的，也没有上上下下、进进出出的干扰，有利于专心画画。

　　戚之裔对这套房子最满意的是北边有个阳台，南边有个平台，他在南边的平台上放了多盆花花草草。花草是要伺候的，要浇水，而五楼，有时会停水，戚之裔就在平台上放了个水缸，这些水是为浇花准备的。

　　有天，戚之裔偶然间瞥见飞来一只野鸽子，小心翼翼地东张西望，看看没有危险，就飞到了水缸边喝起了水，喝够后就飞走了。

　　戚之裔画画时，很投入的，手机都静音，外界的事似乎与他无关。只有画累了，一幅画好了，才会到平台上站站，看看。他不喜欢老婆来他画室，怕有洁癖的她整理后，东西找不到。故平日里，画室就他一个人，多少有点寂寞的，有只野鸽子来陪陪他，戚之裔还是蛮欢迎的，不知它明天会不会再来喝水？

　　巧不巧那天老婆对他说：“去年买的一袋小米好像出虫了，你去扔了吧。”

　　戚之裔把小米放在了画桌下，抓了一把放在调色的盆子里，放到了平台上，他想看看野鸽子会不会来吃。

　　第二天，野鸽子又来了，不但喝了水，还贼头贼脑啄食了小米，可没有吃光，就飞走了。傍晚时，再次飞来，这次大大方方地把盆子里的小米都吃了。吃完，“咕咕咕”地叫了几声仿佛表示感谢。

　　戚之裔很开心，第二天他一早去画室，第一件事就是抓一把小米放盆子里。大约六点半钟的时候，野鸽子飞来了，喝水，啄食小米，再飞走。它一次不多吃，一天来几回，这正是戚之裔最喜欢看到的。

　　慢慢，戚之裔与野鸽子之间好像达成了什么默契，野鸽子每天都会来几次，最多时，一天来六次，最晚，天黑前来，再沐浴着夕阳的余晖飞向它的栖息处。

　　一晃，一年过去了，野鸽子成了戚之裔的牵挂，因了野鸽子，戚之裔放弃了美协组织的写生活动和文联组织的旅游活动，他担心自己外出后，野鸽子飞来，发现没有吃的会失望，下次可能不来了。

　　前不久，戚之裔高兴地发现野鸽子带了另一只野鸽子一起飞来，会不会是它的情侣？这几乎是一定的。戚之裔就多放了一把小米在盆子里。

　　再后来，戚之裔发现其它鸟也来了，有麻雀，有白头翁，有鹧鸪等。戚之裔更开心了，又增加了一盆小米招待这些小精灵。

　　九月的一天，美协组织获奖画家去香格里拉采风，属奖励性的，不是人人能轮到的。香格里拉对戚之裔是有诱惑的，在美协主席的鼓动下，他终于决定去。行前，他再三叮嘱老婆，每天一早去平台上放两盆小米，给野鸽子吃的，并叫老婆不要随便去惊动这些鸟儿。因为戚之裔不太放心，要求老婆每天拍几张野鸽子喝水、吃小米的照片发他。

　　三天后，老婆不耐烦了，说：弄得像你小情人似的，天天牵肠挂肚的，好笑不好笑。不拍了，不转了……

　　香格里拉的采风前后十天时间，戚之裔回到家后，第一时间去平台看看野鸽子还来不来，上去一看，平台上已被他老婆打扫得干干净净，鸽毛、鸽粪踪迹儿全无，水缸也加了盖子。一直到天黑，也不见野鸽子的影子，连麻雀的影子也一只不见，戚之裔感觉不对，就去问老婆。老婆说：你叫拍的照片，我朋友圈一发，我闺蜜就提醒我：当心禽流感！朋友圈里有建议毒杀的，有建议捕杀的……四楼的汪阿姨说，她老公捕鸟有绝活，就放了一个机关网兜，结果，把十几只来吃食的鸟儿一网打尽，全红烧了，还拿了两只给我，味道真不错。

　　戚之裔气得大骂老婆糊涂。

　　老婆说：阳台上、平台上干净了，不好吗？消除了禽流感潜在的威胁，不好吗？面对老婆，戚之裔无语，整整三天没有作画。　　 （原载《中文自修》 2024年第10期，原刊责编：陈瑶）

　　协办单位：广东省小小说学会、河南省小小说学会、陕西省精短小说研究会、中国微型小说（小小说）创作基地、东北小小说创作基地、北京键川文化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