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霜降节气，村里人慢慢闲下来，驻村干部高玲却比平常更忙了。

　　大清早，个头不高、身体瘦弱的高玲爬起床，洗把脸，戴上头盔，骑上摩托车就要出门。家门口排放着几列高大的油面架子，父亲高富贵把一挂挂白如雪、光溜溜的油面往木架子上挂。见到女儿出门，高富贵说：“你说的事情，我还得想想。”高玲回答：“老爸，这事真要求你帮帮我。”

　　“奇了怪，公家的事情，还砸到我头上了。”骑上摩托车，高玲听到父亲还在身后唠叨。

　　提到村里的事，高玲感到压力山大。大学毕业后，高玲报考乡镇公务员，安排到老家乡政府上班，到村里做驻村工作。头天晚上，电灯下，一袋面粉倒进面盆里，高富贵边揉面，边对身边高玲说：“在村里做事要实诚，就像我做油面，面粉要纯正，水要加匀，揉面要用劲，油面才有味道。”高玲知道，父亲十几岁就学会做油面，揉面、盘条、加油、醒面、拉面，一条龙下来，常常从深夜忙到第二天傍晚。村里村外，人人口口相传，老高做油面，肯定有绝招，油面香，味道正，销路好。

　　住进村里，高玲就到村前村后转。没来之前，有人在面前提醒，石冲村山高路远，九岭十八凹，山上除了石头，还是石头，你要有思想准备，年纪轻轻的，千万别栽倒在石冲村。站在村前山头上，高玲感到眼前一亮，村子没有人们所传说的那么穷。眼前山岗上，全部长着齐腰高的青油茶，山下一棵棵柿子树，柿子已经采摘完毕，一片片金黄色树叶还在树枝上摇曳。脚下山沟里，一条宽敞马路从村中穿过，路两边全部建起新楼房。

　　从山上下来，高玲直奔办公室，村里管事的人见到高玲，拿出一本册子，说：“你肩上担子不轻，丰大树是你驻村帮扶对象，这两年经济收入一直跟不上来。”扶上马还要送一程，高玲心里早有准备。这么多年来，村里贫困户通过个人努力，上面扶持，已近全部脱贫。天有不测风云，村里还有少数农户因为生老病死，家庭收入随时会出现滑坡。

　　下午，骑上摩托车，高玲来到丰大树的家。丰大树住在村子正中央，也是三层楼房。走到家门口，屋内传来刺耳的鼾声，丰大树躺在客厅睡椅上，身上盖件棉大衣，正在梦乡漫游。走到身边，高玲喊：“丰大哥，丰大哥。”大半天，丰大树才睁开眼睛，急忙站起身，揉了揉眼说：“你是？”看着丰大树高大身子，黑黑的脸庞，高玲回答：“我是小高，乡里派来的驻村干部。”听说是驻村干部，丰大树搬来一把椅子，让高玲坐下来。他口里滔滔不绝，恨不得把自己肚子里苦水全部倒出来。

　　那年，生下姐姐和大树后，父母就长年生病，家里药罐子煎破一个又一个。姐姐长大成人，远嫁他乡后就没有音信。父母大病同时发作，送进医院抢救，再也没有回来，家里欠下一屁股债。大树小学没读完就回家种田，从早忙到晚，不是缺粮食，就是缺钱。幸好上面抓脱贫攻坚，驻村干部把他推荐到一家建筑公司打工，每年能赚上几万元钱。听完丰大树一番倾诉，高玲说：“在家睡觉，钱能自己跑上门？”丰大树回答：“在外跑了一年，一些企业不是停工就是停产，南来北往地跑，钱没有挣到手，车费倒贴一大把。”高玲知道，这些年，钱确实不好挣。眼前的丰大树，有一身力气，就是没文化，又没技术特长，日子难有起色。

　　谈了半天话，天已经黑下来。高玲回到寝室，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双手不停抓脑壳。丰大树要是找不到工作，经济收入跟不上来，会再次滑进贫困的窝子，自己真没办法向上面交代。

　　周末回到家，面房木板上，父亲弯着腰，正在往一根根面筋上抹油。高玲知道，父亲早就把面醒好，抹上菜籽油，开始盘条。她在水盆里洗把手，挽起衣袖，走到父亲身边说：“老爸，我来帮你。”抓起面条，高玲边抹油边说：“老爸，你一个人太忙，收个徒弟吧。”“你没发烧吧，我还没有老呢，收什么徒弟。”高富贵回答。高玲心想，既然话出口就直说吧，她把自己帮扶丰大树情况一五一十地讲给父亲。高富贵回答：“公家的事情，我管不了。”看着父亲，高玲不知道说什么好。

　　中午，太阳正当顶，刚从丰大树家里走出来，高玲老远看到父亲高一脚、浅一脚地走过来。高玲问：“老爸，你这是？”高富贵回答：“你能来，我就不能来？”

　　走进丰大树的家，看着丰大树，高富贵说：“做油面很苦，很累，你能干下来？”丰大树弯下腰，点点头回答：“我有的是力气，再多的苦我也能吃。”转过身，高富贵对高玲说：“你用这种绝招来干工作，我服了你，丰大树来学徒，按月给他开工资，保证他每年收入不减少。”

　　高玲听后，白白净净的脸蛋立马红润起来，就像秋天红红的甜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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