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代码》选载之二

最快乐的时光

作家文摘 2025年03月07日

  [美]比尔·盖茨著 鲁伊译 中信出版集团2025年2月出版

  比尔·盖茨和老师在计算机房

  电传打字机

  八年级秋季学期的一个上午,斯托克林老师把我们班带到了麦卡利斯特楼。在走廊的尽头,一群高年级的学生在一个曾被用作办公室的房间里挤作一团,俯身围观一台外观酷似打字机、一侧带有电话拨号盘的设备。

  斯托克林老师向我们解释说,这是一台电传打字机。我们可以借助它接入计算机玩游戏,甚至编写自己的计算机程序。他说,这台计算机主机并不在湖滨中学,而是在加利福尼亚州的某处,我们需要通过一根电话线登录进入。这是那台电传打字机配备电话拨号盘的原因。我一直以为计算机是摆在大学实验室、银行地下室和其他大多数人无法履及之地的庞然大物,只有专业人士才能操作。我居然可以亲手操作一台计算机,这简直超乎想象。

  这一奇迹最有趣的地方在于,没人知道如何使用这玩意儿。杜格尔老师掌握的编程知识不到一周就已经传授殆尽,数学老师弗雷德·赖特学过几种编程语言,但没有实际操作经验。学校基于直觉认为这台终端机是个好东西,认定总会有人能搞明白。校方把半页纸钉在了这台终端机旁边的墙上,上面列明了最基本的入门指引,比如如何登入,以及出现问题时应当按哪些键。它还郑重警告说,输入“‘PRINT’指令时不加语句编号可能会导致系统失控”。

  “你来搞定这个问题”

  我编写出了自己的第一个计算机程序——井字棋游戏。为了让它能顺利运行,我生平第一次不得不深入思考这款游戏规则中最基本的要素。但我立刻明白,计算机是一台愚蠢的机器,我必须为它在可能出现的每种情形下应当执行的每一步操作下达指令。若我编写的代码不够精确,计算机没办法做出推定,也不会猜测我的意思到底是什么。在试图搞明白这一点的过程中,我犯了许多错误。最终,当我让一切都顺顺当当时,那种成就感远远超出了结果本身。

  在我周围通常都会有一堆学生等着使用计算机,因此,如果我的程序无法运行,我就必须退出登录,找个角落梳理排查到底是哪儿出错了,然后再排队坐等使用那台电传打字机。这个循环反馈的过程具有成瘾性,那种每次都能改进一点儿的感觉令人欲罢不能。

  大多数情况下,计算机房的气氛都是温馨友好的——合作与竞争并存。我们是一帮处于高度兴奋状态的男孩,个个都铆足了劲儿要压对方一头。

  好朋友肯特和我在这群人里是小屁孩,一些高年级的学生装模作样的优越感让我们很烦。当时读高中二年级的保罗·艾伦马上就察觉到了这一点,随即巧妙地对其加以利用。“比尔,你不是觉得自己特聪明吗?你来搞定这个问题。”几年后与我共同创立了微软公司的这个家伙,最开始就是这么跟我搭上话的。这发生在湖滨中学开放计算机房几周后,一群学生为争夺机时使出浑身解数。除了老师们传下来的几本旧书,没有任何指导和教程可言,每个人都在努力摸索如何写出自己的第一个程序。

  15岁的保罗大我们两岁,他的激将法让我全身心地投入了问题的解决,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成为第一个写出更复杂程序的人,超过那些高年级的学生。这种情形变着样儿地一次又一次出现,甚至在远离那台终端机的地方也不例外。它们遵循着这样的模式:保罗激我一下,“嘿,比尔,我敢打赌,你不会做这道数学题”,然后我就会拼命地解题,以此证明我会。他可能会说:“嘿,比尔,我敢打赌,你下国际象棋下不过×××(可能是屋子里的任何一个人)。”每一次,我都会上钩。无论保罗跟我赌什么,我都会全力以赴,直到解决问题、赢得比赛或完成任务。这种互动方式逐渐定义了一种整体关系格局,其中一方是肯特和我,另一方是保罗和高中二年级的学生里克·韦兰。因为年龄差异而分成两派的我们是竞争对手,但四个人凑在一起时是好朋友。

  几周过去后,一大批最开始围着这台终端机打转的学生失去了兴趣,慢慢地退出了,剩下的这一小撮人都是铁杆追随者。高年级的学生鲍勃·麦考从零开始写出了一个赌场程序,他的同班同学哈维·莫图尔斯基试图教会计算机玩大富翁游戏。我对这个大富翁游戏程序进行了扩展,让计算机可以自己跟自己玩。肯特改进了他从一本书中抄来的数学程序。他和我一道想出了如何把名词、动词、形容词和语法结合在一起,从而开发出了一款随机语句生成器,这是几十年后才会出现的人工智能聊天机器人的雏形。我们用它把几个句子串在一起,然后被它编出来的滑稽故事逗得开怀大笑。

  无为而治的领导

  我事后才意识到,这种创造力的爆发是高明的领导术有意促成的结果,更确切地说,是一种无为而治的领导。身为数学教师的弗雷德·赖特是计算机房事实上的监管者,他很年轻,当时还不到30岁。赖特老师管理计算机房时,不用登记,不会锁门,没有正式的指导。因为湖滨中学此时尚未开设计算机课。他敞开计算机房的大门,让我们来去自如,他相信在不设限的情况下,我们必然能发挥创意,找出自学之道。

  有些教师多次提出要对计算机房实行更严格的管控(这帮小子在那儿瞎搞什么呢),赖特老师每次都会断然拒绝。从一开始,计算机房就是我们的领地——类似于球队更衣室的一片小天地。那年秋天,我们几乎整天泡在那个房间里,写程序,测试失败,从头再来,周而复始。我们的成绩一落千丈,父母们忧心忡忡,但我们的确在学习,而且学得很快。这是我在学校里度过的最快乐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