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万里的小手枪

作家文摘 2025年03月11日 ·万伯翱·

  勃朗宁手枪

  万里与长子万伯翱

  我和弟弟刚记事时,还属于七八岁狗都嫌弃的年龄,那时重庆刚刚解放,在父亲的办公室和卧室里能看到许多战利品,比如蒋介石这个运输大队长“送来”的一把日制军用指挥刀(我们个子小,弟弟双手抱起刀鞘,我铆足了劲抽出长刀,刀刃锋利真是寒光凛凛),还有不少类似军功章和各种渡大江后的纪念章,但给我印象最深的却是后来看到的那把战利品——颜值惊人的勃朗宁手枪。

  1949年4月22日,父亲和大军进入了浦口,解放后第一天担任首任南京市浦口区军管主任兼区委书记。我军的攻势简直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1950年我大军又几路围攻大西南,解放了国民党陪都重庆,我记得很清楚,那年春节是在重庆欢庆的,看到繁体写的“零”字不识,遂即问了卓琳老师才念出了声。

  到了1953年1月4日的春节前夕,父亲又从大西南奉命调入北京(任中央建筑工程部第一副部长),当时是和孙志远伯伯(后任国务院副秘书长)两家同乘着一架银灰色的双引擎螺旋桨美式C-46军用运输机,从重庆起飞,经停武汉停留一夜后于次日飞抵北京。

  正值春节的北京雪后是白雪皑皑,这是我在北京度过的第一个春节。全家到京后,由于没有住房又一时找不到合适房子,只好暂住在东城区和平宾馆。不久搬进了东城区新鲜胡同甲七号,成为北京的第一个家。后来又迁到了演乐胡同乙39号,一住就是十几年。这是一座很小的四合院,只建有北屋和南屋,东西是一条走廊并无房子,相当拥挤。我和弟弟只好和父亲的秘书同住南面一间小屋子,紧挨着是小脚奶奶的小房间,那里外面紧挨着有一个卫生间,除了奶奶使用,其余所有的孩子、阿姨、秘书等均得使用此卫生间呢!父母住北屋一间10来平米的卧室,旁边紧挨着稍大点的客厅兼做办公室。

  因为父母无时间照顾孩子,我和弟弟一入校就开始住宿。入校时经过两门考试(我的语文成绩及格,算术不及格,弟弟正好相反),我和二弟仲翔仅差一岁都进入北京育才小学二年级,其实起初在重庆市军政人民小学(第一任校长是卓琳)准备读三年级,但母亲考虑到“首都小学水平高”就要求我们哥俩入学降一级。

  暑假中,我和弟弟回到家里做完作业后,就开始找东西玩。悄悄地走进父亲卧室,爬到床上看到有很多文件,没兴趣动,瞅着一本本《水浒》《西游记》《聊斋》和一些名人传记等之类的文学书刊并不想多看,当继续翻箱倒柜时,却从父亲枕头底下翻到一个精致的四四方方的小皮匣子,枣红色的牛皮盒油光发亮,好奇中用手指一按按钮,“啪”得一声弹开,惊奇中发现里面是一把静静安卧的小手枪,还有一个小弹匣,几发金黄色子弹安详地排列在里面,显然没有上膛。

  后来才知道这是父亲在西南工作期间由有关部门发放的一把纪念版自卫手枪,也是从敌人高级将领手中获取的战利品。在解放战争期间,有些国军的高级将领都选用这款手枪作为私人的防身武器。

  这支精美雕琢的美制小手枪,黛色湛蓝色相间,个头比手掌大些,手柄佐以两方象牙,枪管上带有一圈圈花纹,优美的曲线贯彻在整支手枪上,构图巧妙。再看镀金扳机,非常典雅,一下子让这冰冷的枪械赋予了艺术的生命。这可不是模型的手枪,是个真家伙。它像是父亲忠诚的陪伴和警卫啊,而对于敌人而言,这把小手枪就会彰显出威力让对手生畏。

  我眯缝着左眼,瞪大右眼,嘴里喊出“蹦蹦”一番着急忙慌捣鼓举起枪来假装射击,但听到屋外有声音,很快又赶紧放回原地。记得警卫人员曾紧握在手中对着院子里的一棵老榆树下的大雪堆开过两枪试了试枪呢!白雪立即被打出了两个乌黑的大窟窿,想起这些就可怕。这把手枪一直在演乐胡同的家里放到“文革”期间被上交了。当时父母都是部队走出来的干部,刚解放不久,不时有敌特和反动势力被剿捕,按规定各级首长带枪自卫是常事。

  1958年父亲在担任北京市常务副市长期间曾视察市里的军工部时也获赠过气枪,但那子弹是铅制的小丸丸,可比勃朗宁手枪魁梧壮观得多,就是没有任何艺术装饰了。我和弟弟还拿着比赛过打过树上的乌鸦,并一发致命黑老呱哩。这成为我少年时代唯一一次持真枪经历呢。

  18岁下乡到河南黄泛区当知青时,在农场军分区武装部领导下,“劳武结合”进行民兵武装训练时,还进行过实弹射击获得优秀标兵。后来入伍就当了副连级干部,每年都有长短真枪实弹靶场射击,但每次摸到枪总会浮现出父亲枕头底下那把美妙绝伦无比精致的勃朗宁手枪,不知这把绝版手枪今在何处呢?  (摘自《传记人物》2025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