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儿和晓儿有一年多没说话了。

　　老爷子去世后，哥俩因为院子前的一小块自留地闹起了意见，晓儿说盖车库，林儿说留着种菜用。晓儿叉着腰说，大哥，一年能吃多少菜，我给你钱行不？见晓儿那个德行，林儿撇撇嘴，车停哪儿不行，非要盖车库，有俩钱烧的。

　　哥俩撸胳膊挽袖子，越说越多，谁也不服谁。林儿赌气抄起了镐，老二抡起了锨，都说到地下找老爷子评理去。你个混蛋，林儿一镐下去，差一点儿刨在晓儿的脚背上；晓儿红了眼，把锨抡圆了，林儿的手背被划了一道口子。邻居们有的抱着林儿的腰；有的拽着晓儿的胳膊。大家都说一奶同胞的哥们，为屁股大的一块地犯不上。

　　林儿捂着手，梗着脖子，不服；晓儿歪着脑袋，撇着嘴，也不服。村主任说和着，建议用一段篱笆把地分开，林儿晓儿各一半。

　　恰好，一棵杏树在林儿的地里；一棵杏树在晓儿的地里。林儿把晓儿地里伸过篱笆的杏树杈，用斧子砍掉了。晓儿把林儿地里伸过篱笆的杏树杈锯掉了。林儿瞅着晓儿，晓儿瞪着林儿，像掐架的公鸡。

　　过了一段日子，晓儿早出晚归出车搞运输；林儿披星戴月经管果园，都没有时间管这块地和地里的杏树了，哥俩井水不犯河水。

　　入冬了，这天下起了雪。雪花落在杏树的枝杈上。林儿媳妇生二胎，难产，躺在土炕上，爹一声妈一声地喊着。雪天路滑，林儿找不到车送媳妇上医院，急得在屋里打转转。

　　赶巧晓儿出车回家，晓儿抓抓脑袋，从东屋走到西屋，又从西屋走向东屋，像有蚂蚁在身上爬似的。

　　村主任喊，晓儿，救命要紧。晓儿便快速给车安上防滑链，大声说，大哥，我送大嫂去医院。林儿张着大嘴，哎呀哎呀叫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晓儿冒着大雪，开着车，提心吊胆地把林儿媳妇送到了县医院。直到孩子哇哇坠地，母子平安，晓儿才转身离开。

　　林儿眼睛发潮，追出来，塞给晓儿五百元钱，说冰天雪地，不给工钱，给个油钱。哥俩撕扯了半天，晓儿说什么也没要那五百块钱。

　　林儿抱着大胖小子回家时，雪化了，阳光刺得他的眼睛痒痒的。

　　转眼到了春天，林儿闺女说，快看二叔地里的杏花开了！林儿媳妇抱着大胖儿子说，是呀，晓儿地里的杏花怎么说开就开了呢？你看那一只蝴蝶在杏花儿上飞来飞去的，多好看。咱们地里的杏花咋没开呢？林儿说，咱家的杏树，过几天也会开花儿的。

　　林儿媳妇对闺女说，就怨你爸，砍掉了那么多树杈。林儿用手搓搓脸，不说话了，看着那棵伤痕累累的杏树。如果杏树能说话，林儿一定问问，你什么时候开花呢？

　　晓儿开着车从他们身边走过，鸣了一下喇叭。林儿本想招招手，可没有举高就放下来了。林儿媳妇怀里的大胖小子却把手举得高高的，晓儿看着，哈哈地笑了。

　　哎呦，不得了！晓儿把车开到盘道梁时出事了，会车的时候，车速过快，晓儿连人带车扎进了河里。林儿得知消息，骑着车飞一样赶到了盘道梁。河水很深，车身子压着晓儿的脚，动弹不得，他一声接一声地喊救命。许多人在河边讨论着救人的方法，谁也不愿意下到冰凉的水中。林儿停下车，分开众人，甩掉衣服，就下水了。

　　晓儿得救了。众人都夸林儿是好人。林儿浑身发抖，大声说，你们瞎说啥？我是他哥！

　　晓儿出院后，到家就去拆地里的篱笆，说要给哥种菜。

　　林儿说，你刚出院，我来吧，拆了好，这地给你停车使。

　　春天怎能让篱笆分开？林儿直起腰来，突然发现：自家门前杏树的杏花也开始绽蕾了，蝴蝶和蜜蜂飞来飞去。杏花开了天下春。林儿看看晓儿，晓儿看看林儿，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