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与勃朗宁诗句

作家文摘 2022年03月04日 ·李传玺·

1942年3月至5月,胡适在美国、加拿大等地巡游演讲

  勃朗宁的诗句“给了我新的勇气和希望”,这句话是时任国民政府驻美大使胡适于1939年6月上旬接受《纽约时报》记者沃尔夫采访时说的话。此篇专访6月11日刊出,所用标题为《胡适为中国鼓与呼》,题记为:“胡适,在勃朗宁诗歌中寻求慰藉,坚信乌云终会消散。”

  对抗战的分析

  《胡适为中国鼓与呼》专访中形容胡适:

  大使先生腼腆内敛,讲起话来措辞精准。他虽然大部分时候极其严肃,但不像许多学者那样学究气十足。他兴趣广泛,从孔夫子的《论语》到小仲马的《浪荡的父亲》,旁征博引,娓娓道来。引用起范缜哲学或者勃朗宁的诗歌来也得心应手。在旁征博引之间,不时萌出诙谐幽默的火花。

  胡适在专访中认为,中日战争背后更大的问题,是日本的军国主义挑战了世界新秩序对道德的约束:

  近两年来,中国人民竭尽全力抗击侵略,为民族存亡而战……我们不指望任何国家拿起武器为中国而战,但我们确实希望,而且我觉得我们有权利希望,正义的良知和共通的人性终占上风,感动那些热爱和平的民主国家的男人和女人后,拒绝向一个违反条约,破坏世界和平的国家提供不人道的军火和战争原料。

  胡适稍作停顿,再开口时换了一个声调:

  在中华民国成立初年那些最黑暗的日子里,多亏在贵国学到的乐观精神,我才保持振作。我记得曾写给一位朋友,除非你我因绝望而放弃,否则世界上就没有绝望二字。这些天,我经常引用勃朗宁的诗句,它给了我新的勇气和希望。

  他从不退转而是挺胸向前/从不怀疑乌云会消散/从不胡思乱想,纵然对的受挫败,错的获胜利/仍认为我们跌倒以便再起,挫败以便再战/沉睡以便苏醒。

  用舆论推动美国

  胡适此番谈话的目的就是想利用媒体舆论推动美国中立法朝着有利于援助中国抗战方向发展的修改。

  1937年9月8日,胡适被国民政府派往美国进行抗战公共外交。到达美国后,他发表广播讲话,拜会美国总统罗斯福及其他政要,在各种场合面对各界民众广泛宣传,随后又于1月下旬到3月中旬,冒着严寒克服牙疼痛苦和脚部不适,在东西部各大城市马不停蹄进行长达近两个月多达近60场的演讲。胡适所有的宣传游说,就是争取欧美民主国家对中国抗战的同情和支持。正是因此,1938年9月17日,抗战爆发一年两个月后,国民政府让胡适取代老牌外交家王正廷出任驻美大使。

  而他上任之际,正赶上武汉和广州相继沦陷,抗日战争转入极其艰难的相持阶段。国民政府是战是和也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受命于危难之际的胡适和此时派来争取美国援助的陈光甫通力合作,在蒋介石迟迟不来电令的情况下,甚至不惜自作主张改孔祥熙电报为蒋介石的名义,展示中国政府的坚强决心,打动罗斯福签署了援助中国抗战的第一笔桐油贷款。之间的奔忙劳累甚至四处求人的屈辱,终于让胡适于12月4日突发心脏病。第二天,他只好住进医院,77天才出院。

  恰此时,希特勒开始进攻捷克斯洛伐克,欧洲上空战云密布,罗斯福立即动议修订中立法,参议院也提出此议。胡适认为这是推动美国政府加大对中国抗战援助对日本侵略制裁的好时机,不顾才出院身体刚刚恢复,立即投入到策动修订朝着有利于支援中国抗战方向发展的多项活动中去。

  正是在这个背景下,胡适接受了专访,并作了如上谈话。胡适在说了中国最终将会同美国独立战争一样取得胜利后,呼吁美欧“拒绝向一个违反条约,破坏世界和平的国家提供不人道的军火和战争原料”。

  信心与成效

  胡适随之展示了自己的信心,但他不是简单地直白,而是通过勃朗宁的诗来表达。胡适的信心与努力最终取得了成效,就是罗斯福开始通过废止《美日通商条约》首次对日本侵略中国实施实质性制裁。

  胡适为什么用勃朗宁诗来表达自己的信心呢?这个勃朗宁是指罗伯特·勃朗宁(1812-1889),英国维多利亚时代的主要代表诗人。除了诗闻名,当然还有他的爱情故事。1844年游历意大利读到女诗人伊丽莎白·巴雷特的诗时,他疯狂地爱上了她,此时的巴雷特已经38岁,不仅比他大六岁,而且自15岁骑马摔伤后就一直没有站起来且一直没有出过家门。爱情不仅使两人私奔走向结合,也神奇地使巴雷特重新站了起来。在夫人于1861年夏天去世后,勃朗宁的诗名开始骤然响亮。

  随着勃朗宁诗歌影响的扩大,在美国留学且开始转向文科并修习英美文学课程的胡适不可能不留意到勃朗宁的诗。1913年10月16日,他的留学札记中开始出现阅读勃朗宁诗歌的体会。到了1914年1月,胡适开始翻译勃朗宁有关诗作,并在日记记下勃朗宁诗歌对其性格所产生影响。1月29日,胡适首次翻译了1939年6月接受《纽约时报》专访时所引用的那首诗,只不过此时他是用中国古典诗词的形式翻译的,全诗为:

  吾生惟知猛进兮,未尝却顾而狐疑。见沈霾之蔽日兮,信云开终有时。知行善或不见报兮,未闻恶而可为。虽三北其何伤兮,待一战之雪耻。吾寐以复醒兮,亦再蹶以再起。

  胡适提倡白话文后,又用白话体翻译了勃朗宁的诗,比如《清晨的分别》《你总有爱我的一天》等。他还曾对勃朗宁诗歌撰写了两篇论文《为勃朗宁的乐观主义辩护》《勃朗宁的哲学和儒家思想》。胡适这样评价勃朗宁:“勃朗宁的人生哲学自始至终都是一种乐观主义哲学,一种希望和奋斗的哲学。”

  中国自古就有在外交场合用诗来表达意向的传统,胡适在接受专访时用此来表达对祖国抗战和获得支持的信心,这是他渊博修养的自然体现。用勃朗宁的诗,还有胡适的一番苦心,如此表现自己的信心更显得贴切亲切,且容易缩短与美国各界人士的距离。

  由于美国孤立派议员的坚决反对,中立法的修改没有通过。但罗斯福随之给胡适送了一个大礼,1939年7月22日晚最后一次就中立法修改与参众两院斡旋失败后,26日断然宣布废止《美日通商条约》,半年后生效。    (摘自2月20日《南方都市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