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蜀芹与孙雄飞拜访钱锺书、杨绛夫妇
4月21日,中国第四代导演的代表人物之一黄蜀芹在上海逝世,享年83岁。
黄蜀芹,1939年生于天津,戏剧大师黄佐临之女。作为第四代导演中的女性代表,黄蜀芹在大银幕上为同时代的中国女性浅吟低唱,为1980年代的影视黄金十年书写过浓墨重彩的一笔。
女性电影
1987年,黄蜀芹导演影片《人·鬼·情》,于1988年获第八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编剧奖,第五届巴西利亚国际影视录像节电影大奖金鸟奖;1989年获法国第十一届克雷黛国际妇女节公众大奖。这是中国目前为止最优秀的女性电影。
事实上,黄蜀芹对“女性电影”的真正认知,是从儿子郑大圣这里开始的。那天,她写分镜头剧本。本子里,练完功的秋芸累得躺倒在草垛上,一个光着下身的小男孩问他“是不是死了”,秋芸回了句粗话。黄蜀芹写完这段特别开心,她告诉儿子“我今天写了场好戏”。郑大圣听完母亲的叙述脱口而出:“你搞女性电影啊?”那是她头一回接触到这个词。
相比之下,其父黄佐临的“写意戏剧观”倒是被执行了彻底。譬如影片的结构就是虚实两条线,一条聚焦女主人公秋芸,刻画一个反串女演员的艰辛,另一条深入秋芸的表演世界,跟着钟馗送妹妹出嫁。她用全黑背景来表现虚化的钟馗世界,在中国电影史里开创先例。这是擅长国画的丈夫郑长符给出的建议:用黑丝绒包上整个摄影棚,在神秘的“黑洞”里达到空灵的鬼魅世界,让红衣钟馗载歌载舞,关照人间的生命。
《人·鬼·情》完成后,黄佐临特地写了贺词——“不像不是戏,太像不是艺;悟得情与理,是戏还是艺”。这么多年,头一次直接表扬女儿。
致敬大师
上世纪80年代,要拍《围城》,黄蜀芹曾觉得自己“是最合适的”。因为父亲黄佐临当年和母亲从英国剑桥硕士毕业后,转道法国坐船回天津,办完祖父的丧事后又辗转到四川教书……时间、路线,几乎和钱锺书笔下的方鸿渐一样,她完全能感受到“走到哪儿漂到哪儿”的心理状态。可当剧本落到头上,忐忑是最大感受。
《围城》里有名有姓的人物有72个。因经费紧张,每次去请人,她都这样做开场白:“我们这戏酬金比较低,但是,是向大师致敬。”结果,请谁谁到,史无前例的中国电视剧最隆重演员阵容出现了。
要调度这群人,黄蜀芹只说了一句话:“《围城》是不装蒜的聪明人戳穿装蒜的自以为聪明的人的一部作品。”并再三强调:“别有压力,放松演!”而她自己却拿出执拗劲。10集电视剧,一共370多场戏,120多个场景。
终于拍完、剪完,赴京的制片人孙雄飞带回两位先生的信。钱锺书先生信中说,录像带他们一家三口“费半夜与半日,一气看完”;杨绛在信底部附上小字写道:“我们看录像看得寝食俱废!”两位老人信中对“贤侄女”的关心,让黄蜀芹感动。她当即给两位先生回封长信,做了一番自我批评。很快,二老回信,对改编过程中不可避免的遗憾表示包容。钱锺书借《红楼梦》里史湘云说话“咬舌子”作比,“只有不创作的人,才会不创作坏东西。想来令尊大人也会同意的。”杨绛更是告诉她,“我们院内的领导和许多同事看了《围城》电视录像都欣赏得不得了,有一人坐在桌上笑得跌下来”。
《围城》于1991年获第十届全国电视飞天奖二等奖,最佳导演奖;首届国际电视节金熊奖。
真诚人生
1979年,王蒙小说《青春万岁》出版后不久,编剧张弦将其改编成电影剧本。1982年,上海电影制片厂将这部电影的拍摄任务交给了黄蜀芹。黄蜀芹对这部小说有着强烈的共鸣,她说,“我们不需要技巧,我们只需要真挚地去呈现,朴素而真诚地去表现它”。
1983年,电影《青春万岁》上映,获得观众好评。第二年还荣获苏联塔什干亚非拉国际电影节纪念奖,也是在那个年代为数不多的可以走出国门并受到关注的一部电影。
有人曾问,父亲留给她最珍贵的遗产是什么。黄蜀芹答:“真诚地面对人生,真诚地对待周围的人,真心实意地干事儿。他的心里始终只有一个角落,一片净土。”黄蜀芹珍视自己心里的净土、远方。1993年,她导演的《画魂》延续了女性题材,但资本输入等原因限制了表达。影片上映后票房口碑都不错,她却自我剖析:“这基本上是商业片的路子,但又想艺术点。你要拍商业片就是商业片,要拍文化片就是文化片。没有什么‘兼’,这个要是‘兼’会两败俱伤。”
这种坚持移植到电视剧创作上,诞生了全班底上海演员讲上海方言的《孽债》。殊不知,这剧从开拍、定组、播出、评奖,几乎一路与反对声同行。黄蜀芹不在乎是否得奖,她的创作信条是:只要能在社会意义和艺术创造上产生价值,就必定全力以赴。
2016年,中国电影导演协会将杰出贡献奖颁给了黄蜀芹,因长期罹患阿尔茨海默症,代她上台领奖的是儿子郑大圣。 (摘自4月22日文汇网 王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