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文心:我与北大中文系》选载之二

北大实在是读书的好地方

作家文摘 2022年05月10日

北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编 北京大学出版社2022年1月出版

  三进北大

  赵绿原:杨老师,请问您当初选择汉语史作为研究方向的契机是什么?

  杨荣祥:有两个契机。一个是我1981年1月从湖北荆州师范专科学校毕业后留校当助教,专业是由领导安排的。另一个契机是,我刚当助教,杨辉映老师指导我读王力先生的《汉语音韵学》、罗常培先生的《汉语音韵学导论》,说当古汉语老师必须懂音韵学。当时,《汉语音韵学》还能读懂一点,《汉语音韵学导论》就读不大懂。幸好1981年暑假,学校请唐作藩先生(见图)到我们那里讲学,讲的就是音韵学。暑假听唐先生讲音韵学的。我负责课堂安排,资料的准备和分发等事务性工作,听课就坐在第一排记笔记。唐先生讲学结束时,我拿听课笔记请唐先生看记得准不准。唐先生看了非常高兴,说笔记非常好,叫我再根据录音把笔记整理出来。随后我花大约半个月时间,将听课笔记整理誊抄好寄给唐先生,唐先生回信说要用我的笔记作为将来出版讲稿的参考(唐先生的《音韵学教程》1987年出版时在后记中还提到了这次讲学)。

  也是这个缘分,唐先生向我所在的荆州师专提出,愿意帮助我到北京大学中文系进修。1982年春,经唐先生帮助,我到北大进修一年,唐先生是我的指导老师。在北大一年,听了很多课,见到了很多以前只在书的封面上看到大名的大学者,包括王力先生、林焘先生、朱德熙先生、季镇淮先生,吴组缃先生、林庚先生、王瑶先生等,还到历史系听了一学期高明先生的古文字学课,到社科院语言所听吕叔湘先生的讲座,到北师大听陆宗达先生的讲座等等。同时,唐先生讲授“汉语史(上)”时,让我做一些助教的工作——每次作业我先完成交唐先生批阅,然后我负责批阅全班别的人的作业。

  我能够考入北大读硕士、博士,还是要特别感谢唐作藩先生。1982年经唐先生帮助我得以到北大中文系做一年进修教师,这是我一进北大。那时唐先生就鼓励我考北大的硕士研究生,我觉得自己水平不够,没有勇气考,但我内心是下了决心今后还要到北大读书的,北大实在是读书的好地方。1986年,我经过很多努力,终于得到荆州师专的同意让我报考研究生,但是条件是只能“委托培养”,就是读完后必须再回原单位,这是我二进北大。1989年我硕士毕业,遵约回到荆州师专继续担任古代汉语老师。

  此后我一直想考博士,到1994年,我感到自己年龄越来越大了,必须要考博士了,于是一咬牙,辞职报考博士,还算幸运,考取了,终于三进北大。

  恩师印象

  池明明:能否请您分享一下在中文系读书期间,中文系各位先生对您的影响?

  杨荣祥:首先是导师蒋绍愚先生。我读硕士的导师也是蒋老师,开学第一天见老师,老师说研究汉语史是坐冷板凳的事情,要耐得住寂寞。读博士时,开学第一次见老师,老师说,你拖家带口,辞掉工作出来读书,不容易。蒋老师一向话很少,主要是通过自己对学术的追求来影响学生。

  何九盈老师对我的影响也很大。我1982年在北大进修时,就经常去何老师家讨教。何老师从不拒绝晚辈后学的要求,也从不吝啬对后学的夸奖。硕士期间,我写了一篇讨论“反训”的课程论文请何老师批阅,何老师批语中说:“文章写得很好,做学问就应该如此,虽然我不同意你的观点……”给了一个92 分。

  读博士期间,蒋老师因为去澳门讲学,博二时就将我委托给何老师指导。何老师平时都是正面夸奖,但在批改我的论文前两章后,教导我:文章要尽量没有废话,尽量删去多余的字,并认真修改了其中的一页多,删掉了100多字。何老师在稿子的旁边批道:“他处仿此。”

  唐作藩先生则是一如既往地关心我,鼓励我,教我不要叹息博士读得太晚,只要努力,今后在学术上还是可以有所作为的。

  陆俭明先生对汉语语法现象的敏锐观察一向令学生们钦佩,马真老师是现代汉语虚词研究的专家,我的博士论文写的是《近代汉语副词研究》,写作期间,经常向两位老师讨教,得到了许多指点。

  教学相长

  赵绿原:作为北大中文系的老师,您既要负责教学,又要推进研究,这二者是如何兼顾的呢?

  杨荣祥:其实,即使是本科一年级的基础课,如果认真备课,还是可以发现很多值得深究的问题的。写教案的过程,实际上也是研究的过程。我们知道,王力先生的《中国现代语法》《中国语法理论》《汉语史稿》《中国古代语言学史》等,朱德熙先生的《语法讲义》都是在授课讲稿的基础上改写成学术著作的,而且都是很经典的著作。

  我们达不到那个水平,但是认真备课,总可以发现一些值得研究的问题。事实上,我发表的一点点研究成果,大多数也都是与教学相关的。比如本科一年级的“古代汉语”课,讲《郑伯克段于鄢》,我写了《“大叔完聚”考释——兼论上古汉语动词“聚”的语义句法特征及其演变》和《古汉语同义词辨析的途径——以“制”“度”为例》;《“具”“俱”之别及其源流演变》是在讲文选《鸿门宴》时发现的问题,《古汉语中“杀”的语义特征和功能特征》是讲文选《孙膑》时发现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