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江河与自己的书法作品
12月10日,在第七届上海国际诗歌节开幕式上,诗人欧阳江河获得2022年金玉兰国际诗歌大奖。在颁奖词中,诗歌节艺术委员会主席赵丽宏这样评价他:“在解构陈规的同时,他构建起了属于自己的诗歌王国。他是上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最重要的代表性诗人之一,他用不断创新的作品,展现了持久不竭的创作灵感和激情。他的创作对于中国当代诗歌的现代转型具有标志性的重要意义。”
留恋报纸
1984年,欧阳江河在成名作《悬棺》中,表现出与众不同的诗歌气象。上世纪90年代初,欧阳江河去了美国,一住就是五六年,后来又到欧洲住了一年。他从一种众声喧哗、互相唱酬的热闹创作氛围,转入一个人孤寂的写作。
从2009年开始,他往返于中国和美国,体会着两个世界的碰撞。在曼哈顿,每周六早上咖啡馆里挤满了阅读报纸的人。“周六的报纸,总是厚厚一叠,2.5美元的价格也比平日里要贵上一倍,但那叠报纸里有艺术版和书评版,包括电视、戏剧、音乐、摄影、美术的评论。好多人买了就扔了其他版面,独独留下艺术版拿出来慢慢读到中午12点,然后把报纸放在咖啡馆特定的窗台上,留给那些不想付费买报纸的人下午来继续物尽其用。”
也是这种欧阳江河视之为“奢侈的,甚至有点点怀旧、有点点腐朽”的关于纸的生活方式让他把纽约与上海联系在一起,“每次到上海,我总是要想办法买一份报纸,找一个无所事事的上午,到咖啡馆里坐着,慢悠悠地在阳光下晒着。这一刻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优雅的纸质的报纸”。
纸上写诗
阅读报纸是特定时间的特定享受,而读书与写作就是随时随地如阳光空气一样的存在了,欧阳江河走到哪里都会带着书与笔记本,随时随地地记录下奔涌而出的思想,走到哪里读到哪里,走到哪里也写到哪里,若实在来不及便会写在手机上,但更多的是一本本写满了字的厚厚的笔记本。从前面往后翻,会看到一些会议记录,零星的谈话,关于资本论,关于唐诗,好似一本百科全书;而从后翻起,就是诗歌的碎片,几段闪光的语言——“一些喝酒喝上头的碎碎念,形成黄金方法的传递,女神啊……”“没什么是这片叶子不可以遮蔽的,没太阳不可以是绿的,没河水不可以战栗……”
看电影时,欧阳江河也会在黑暗中写下大字,笔画和语言都如在风中狂舞,他记不得写的是什么,只依稀分辨出“好悲剧只有狂喜和疯狂……”好像写下就是为了扔掉,语言充满了诗人的头脑,非得把它们写下来,“等到再翻阅的时候,才会发现原来五天前十天前我居然是这样一个人,脑袋当中居然有过这样疯狂的不受控的句子”。
可能,纸上的阅读与笔记本里的写作,能够把他带回那样的状态,在哪里他都在笔记本里,都在他写的诗里,这才是原点。
衷情宣纸
欧阳江河的另一项创作在宣纸上——在宣纸上写下古人的诗,在宣纸上写下自己的诗。
他的书法起始于上世纪60年代初,大概在六七岁时,并非出身于书香门第的他,第一次直面中国书法是在范文澜编撰的《中国通史》中,薄薄的一册,没想到里面印了一页王羲之的《丧乱帖》。那时的欧阳江河还没上小学一年级,母亲教他认了几个字,却在那一瞬间被书法的魅力所震慑痴迷。身处特殊时期,没什么书可读,好在家里给了欧阳江河一点点零花钱,他把原本用来买《三国演义》小人书的钱,忍痛割舍下一部分,攒了三四个星期之后,终于攒够了几毛钱,立刻拿来去买了一支当时看来十分奢侈的毛笔和一盒墨汁,宣纸就买不起了,只能在旧报纸上写写画画,《丧乱帖》风骨雄浑潇洒奇宕的60余字便成为欧阳江河最早临的帖。欧阳江河认为自己写草书是为了保存书法中的书写性,他把书法当作纸上活动的一个部分,一种研究,体验接触,同时也是一种生活方式。
欧阳江河曾以艺术家的身份参加了亚洲最有影响的当代艺术双年展之一的印度科钦双年展,作品安放在一个废弃的皇宫里展出。他的参展作品是将自己关于印度的长诗《泰姬陵之泪》以草书写在长卷上,以起伏的姿态悬挂于展厅内。《泰姬陵之泪》的英译文本则重叠在恒河缓缓流水的影像之上,投影于展厅的地板。参观者立定于展厅的某一处,诗句会投映在观众的身上。看完整首诗需要15分钟的时间,有300多人默默立于此,看完了整个影像作品,其间,有人看得热泪盈眶。
(摘自12月11日《新民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