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盛顿大学所藏

徐樱的相关笔记四种

作家文摘 2022年12月30日 ·乐桓宇·

1932年,徐樱和李方桂在清华大学

  在西雅图华盛顿大学,作为学人的李方桂、徐樱夫妇,虽不如华大校友李小龙那样极负盛名,但更有探索价值。李方桂是和赵元任齐名的语言学家,在西雅图华大任教20年(1949-1969)期间,教出了康达维这样的著名汉学家。

  徐樱是徐树铮将军之女,婚后一直未工作,扮演了贤妻良母的角色,但徐樱不以为牺牲,忙时相夫教子,闲时吹笛度曲,乐在其中。李方桂的传记也是徐樱和女儿李林德着手安排和整理的。

  华大图书馆对徐樱著作的收藏较为齐全,只是遗漏了她早期出版的中国菜食谱之类的书籍。本文介绍华大图书馆所藏的徐樱四种著作:《寸草悲》出版较早,不易寻;《方桂与我五十五年》是国内读者最为熟悉的;而《金婚》和《徐树铮先生文集年谱合刊》较为罕见,是徐樱主动赠送给了华大。

  《金婚》

  此书是李方桂和徐樱五十年结婚纪念所成,是一个合集,收集了徐樱的游记还有她创作的小说之类的笔记文字。

  1982年本是李、徐两人的五十周年结婚纪念,不料当年两人均大病,李方桂动了心脏动脉血管手术,徐樱则是大肠癌,所幸两人都健康出院。后来又举办了金婚纪念会。此书便是对此次纪念会的回忆。

  在徐樱的回忆中,最细腻的当是李方桂和她结识的故事。她还记得1929年,在雨花台饭店和她的大哥徐道邻还有李方桂一起吃饭:

  那时已是微寒的深秋。我那天穿了一件墨绿花锻旗袍,黑丝绒大衣。襟上插了一枝淡黄菊花。回家发现菊花不见了,我不知丢在何处。

  这个故事的结局也有点浪漫:其实徐樱初见李方桂时衣襟上掉下的这朵菊花是被李方桂捡到了,但李方桂一直珍藏直到结婚的当晚才还给徐樱,令她大为惊讶和感动。

  《金婚》让人觉得饶有趣味的是徐樱的一些创作。其中一篇小说《我就是不信鬼,但是……》,讲英格兰“白娘子”鬼故事,很明显有模仿爱伦坡的感觉。还有一篇短小说《良缘》,写于1984年以前,是较早大力实验第二人称视角的现代主义小说。

  《寸草悲》

  徐樱在《金婚》里回忆和李方桂初见时,有一旁注:“详情参见拙作《寸草悲》。”可见《寸草悲》实出版于《金婚》之前。

  此书多记徐家旧事及对父亲徐树铮的悲欢记忆的纪念和研究。以徐小虎(徐道邻的女儿)撰《歌乐山的奶奶》开始,以舒碧君(徐道邻第一任妻子)《罗马三年》终。此书美中不足是目录页码大部分跟实际页码对不上,给阅读带来困惑的体验。

  《徐树铮先生文集年谱合刊》

  此书主要由遗稿和年谱两部分组成,书的前半部分是徐树铮遗稿,包括《视昔轩遗稿》《兜香阁诗》《碧梦盦词》。中间以徐树铮先生的遗墨影印选刊而分界。后半部分是纪念文字和年谱,结尾以徐道邻《二十年后的申冤》作结。此书应为徐树铮研究之重要第一手材料,惜在大陆极其少见。徐树铮诗词风神秀逸,有奇壮之气,却几乎无人研究,殊为可惜。

  另外,徐树铮之死是民国著名事件,原因众说不一,此书中也说出了徐家人一方的看法。徐樱言:“我父曾为段公祺瑞背了这一世的十字架。”在徐家人眼里,陆建章本就该因“勾结匪党”而被处死,这也是段祺瑞同意了的。徐树铮和曾毓隽因此联名电报卢永祥法办陆建章。徐曾双方约定,谁先有机会,谁就先处死陆,结果徐先采取行动正法了陆建章。但这种说法也间接承认了徐后来的“意外”基本上是缘于冯玉祥要为陆建章报仇。

  《方桂与我五十五年》

  此书国内已经发行过两版,并不稀见。华大图书馆所藏版本为1994年版,整体来说,优点很多,评价也很高。李方桂去世后,徐樱写的悼念文字,字字蚀骨,特别是挽联“五十五年犹梦幻,握手难留,君兹去矣!四十四日徒往返,余生何惜,魂其归乎?”更是真切恸人。

  此书收录了很多李方桂的口述史和回忆录,但书中对李方桂一生的叙述和徐樱对其的评价,往往能感受到一种中国式优等生的骄傲和一个妻子对丈夫无条件的崇拜。在徐樱的回忆里,李方桂是极其聪明的,这也是她认为李能一年之内拿到博士学位的原因。事实上,李之所以能迅速拿到博士学位,主要是他碰到了二十世纪二十年代西方语言学田野研究兴起的时代。李的博士论文,是他在前一年硕士期间跟导师做田野调查后写出的调查报告,导师推荐他用调查报告拿来抵博士论文。放到现在的环境,这样的流程绝对不可行,李方桂也绝不可能在那么短时间内拿到博士学位。

  我愿意将徐樱的这几本书看作现代的掌故笔记,从中看到优越开局的人生背后依然存在的困局与不堪。世家子弟如徐樱,一生困在父亲被刺杀的创伤经历里;天才学者如李方桂,免不了那一代学人注定的颠沛流离。两人五十五年金婚让多少人羡慕,可夫妻关系也并不完美。《金婚》本该是庆祝的喜庆文字,下笔之后却有一种隐隐的感伤。看来怎样的文学大抵都是忧患之书。   (摘自《书屋》2022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