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三立向儿子马志明传授相声
天津市档案馆早在20世纪90年代就开始征集名人档案,而相声大师马三立先生的个人档案作为第一位文艺界名人档案被接收进馆,则是从2000年初开始的。在征集过程中,我与马老及其后人多有交往,让我对生活中的马三立先生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
捐献档案
2000年3月,通过天津市北辰区文化馆馆长马树春,我们与马三立先生最小的儿子马志良取得了联系。12月1日,在东丽区马三立老人园,我们第一次见到了马老。由于当时一段时间连续感冒,看上去,马老比舞台上还要清瘦些,但精神很好。只见他双手抱拳、面带微笑,连声说:“谢谢你们老几位,大老远地赶来看我。”听我们说明来意后,马老爽快地说:“这是件好事,我的档案能进档案馆是我的荣幸,只是,我算不上什么名人,如果国家觉得我的档案有用,需要它,我一定全力提供。”说完,他和马志良便领着我们来到一间藏室。马老说:“这间屋子里的东西是我多年积攒的家当,你们需要什么尽管拿。”
这以后,我们多次与马志良联系,收集了马老大量的珍贵档案。马老这样一位老艺术家,竟拖着病躯为百余幅照片写了文字说明。最后,马老将近700件档案、资料无偿地捐赠给了我们天津市档案馆。这些档案较为翔实地记录了从1940年到2000年大半个世纪马老的从艺生涯、家庭生活和社会交往等诸方面的内容。马三立个人全宗档案的建立,为研究天津乃至全国曲艺文化发展史积累了第一手的原始档案。
最后的探望
闻知马三立档案被我馆接收后,《中国档案》责编立即约我写一篇文章。
撰写《艺海浮萍》一文时,马老正在住院治疗,我们没能征求他的意见。为了弥补这一缺憾,在2002年4月27日也就是马老刚刚出院一周之时,我们探望了马老。
当天下午3时整,我们如约来到市区新开路“马三立老年公寓”6楼。马老在卫生间,我们隐约听到里面不时传出“哎哟”的声音,马志良说,马老每次小便时都很痛苦。但出来跟我们打招呼时,马老仍是双手抱拳,面带微笑地说:“谢谢你们,为了我的事你们跑了那么多趟!”
我们首先将捐赠证书和已经整理好的马三立个人全宗档案的目录交给了马老,马老说:“在解放前,我们说相声的就是撂地吃开口饭的‘下九流’,解放后,我们才成为人民艺术家。国家给了我很多荣誉,感谢党,感谢国家!我的档案能交给档案馆,是我和相声界的荣幸!把它们放在档案馆,我心里也就踏实了。”
落座后,我忙递上了新一期的《中国档案》。马老极认真地读着《艺海浮萍》这篇文章,聚精会神的样子很像是一名认真读书学习的学生,他的神情着实让我感动。温暖和煦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洒落在他放在腿上的《中国档案》上,这是一幅多么美好的图画呀!我飞快地按动快门,用相机记录下了这一难忘的时刻。马老读完后,冲我们挑起大拇指夸奖道:“好!好!杂志办得好,你们老二位写得也好。没想到,我这老了老了,倒跟档案结下缘了。”
我又将一本由我馆编辑的名为《津沽旧影》的书拿给马老。马老兴奋地翻看着一张张老照片,我凑过去还试图给他讲一讲,马老拦着我说:“您甭给我讲,这些地儿太眼儿熟了,这是‘三不管’、这是‘北大关’、这是‘大胡同’……”
我这才想起马老从小就生活在这儿呀,我这不是班门弄斧了吗?马老问:“这些照片可金贵着呢,你们是从哪儿淘换(天津方言,‘得到’的意思)来的?”我说:“大多都是我们档案馆的馆藏照片,也有在社会上征集来的。”马老说:“档案馆是宝库,宝库里面宝贝多!”我忙说:“您的档案进了我们馆不也是宝贝吗!”说完,我们大家都笑了。
这次拜访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与马老合影。那时的相机还不是数码的,要用胶卷,因为多拍了几张马老读《中国档案》的照片,没控制好张数,以至于最后我想与马老合影时,胶卷没了。谁又知道,我错过了这次,就是永远地错过了。2003年2月11日,马三立先生与世长辞了。
家风传承
2016年6月,天津市和平区宣传部组织编写《百年和平,家国情怀》一书,我再次受邀采访马三立的孙子马小川。
马小川告诉我,马老对子孙有三条非常苛刻的规矩:一是不允许孩子尤其是孙子充大辈;二是如果大人来了,孩子不允许插嘴、在旁边问东问西;三是在外面不许耍贫嘴,不许油嘴滑舌。就为了第三条,有一次马老就动手打了马小川。当时,小川还在读小学,老师在台上讲课,他在下面“砸挂”,结果老师把他留下了。马老得知后狠狠地揍了小川一顿。马老认为,小川的父亲马志良的脸上没有“买卖”,就没让他说相声。
2016年7月的一天,在南市吉祥茶园,马小川与我们侃侃而谈:
……爷爷很慈祥,不轻易批评人,也不轻易表扬人,在孩子们选择职业、选择配偶时,都让他们自己做主,但他要求孩子们要孝顺。他说:“孝顺有三条:不惹祸是孝顺,娶妻生子是孝顺,等我有病时在我跟前是孝顺。”老人在生活上很节俭,他常说,钱多了没用,没有也不行,人要知足。我们作为马氏的晚辈,深得爷爷的福荫,无论从事什么工作,都怀着一颗感恩的心,传承着马氏的门风,踏实认真地把工作做好。
(摘自《纵横》2023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