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仕女画看明朝“好色”文人

作家文摘 2023年06月13日 ·苏春玲·

·苏春玲·

  明代,在社会经济稳定发展的时期,仕女画在文人画家积极参与下获得极大的发展。

  唐寅:喜用典故 题诗点睛

  说起“好色”的明朝画家,大家必然会想起唐寅。他留给世间许多佳作,其中成就最高的是仕女图,“笔法秀润缜密,江河飘逸”,为后人所推崇。

  唐寅仕女图的最大特色是喜用典故,另加点睛之笔的题诗。代表作《秋风纨扇图》的构思,出自汉代班婕妤的故事。画面是一幅简单的白描,一位女子手持团扇,侧身而立。不简单的是左上方的题诗 :

  秋来纨扇合收藏,何事佳人重感伤。请把世情详细看,大都谁不逐炎凉?

  再仔细看,图中有两处隐藏的小心机:一是题图诗反常地从左到右排列,文字的阅读方向和女子的眼神方向统一,似乎让人在情绪上能找到落脚点,更容易进入意境 ;二是近景几块湖石看起来狰狞丑陋,与女子的娇弱无力形成对比,让人更能感受到其处境落寞。

  另一幅代表作《孟蜀宫妓图》,画的是四个宫女正在等待君王召唤。正面两个宫妓,头戴花冠,涂抹浓妆,背面的两人大概是侍女,一人托盘举着胭脂水粉之类物品,一人执镜,似乎正在让对面的女子检查自己的妆扮是否合适。借仕女画揭露五代时期后主荒淫之事,嘲讽世风日下的时政,唐寅果然别有一番心思。

  《陶谷赠词图》(见左图,局部)也出自一个有名的故事。五代后周皇帝柴荣意欲统一天下,三征淮南,南唐向后周称臣纳贡。不久,后周派遣兵部侍郎、翰林院大学士陶谷出使南唐,陶谷自恃国力强大,目中无人,言谈举止常使南唐君臣难堪。南唐名臣韩熙载决心力挫陶的嚣张气焰。他安排一名叫秦弱兰的妙龄歌伎,乔装成客馆杂役,每天打扫陶谷住地庭院。陶谷为之神魂颠倒,不久,两人便开始幽会。

  次日,南唐后主李煜设宴款待陶谷,陶依然摆出架子,李后主几次斟酒劝饮,他也置之不理。这时,有一歌姬款款入场,歌唱陶谷的赠词——此女正是驿馆内邂逅的扫地女佣,陶谷这才知道中了美人计,当天便打道回府。此事遂成外交史上的千古笑柄。

  风月女子是唐寅绘画创作中的重要形象,据说他是我国绘画史上少有的以妓女为模特儿、画过裸体的画家。在《红楼梦》第26回中,“呆霸王”薛蟠曾在别人家里见过一幅十分精致的春宫画,讲起此事,眉飞色舞,可是他胸无点墨,把作者“唐寅”误读为“庚黄”。

  仇英 :“为造物役”

  另一位与唐寅并列的仕女画家,是仇十洲——仇英。

  仇英生于江苏太仓一个平民家庭,原是一名身份低下的漆工。最早,他在画家周臣家中当漆工,周臣是唐寅的老师,从这名小漆工的装修墙绘中发现了他的天赋,于是把他收为学生。在周臣的引导下,仇英结识了当时执掌吴中文坛的“大佬”文徵明,文使之在绘画技法中融入文人趣味。

  最后,真正让仇英得以画技大涨的,是与项元汴的来往。项元汴是明朝的大收藏家、大鉴赏家,其收藏的历代书画名迹和古玩珍品数量之大、价值之巨,令人惊叹。项元汴聘仇英为自家的画师,在家中临摹自己所收藏的古画。仇英不仅从此生活有了保障,而且通过临摹项家的藏画,领悟到古人艺术造诣的精髓,技艺得到了迅速提高。

  项元汴把仇英介绍给圈子里的书画名流、巨富大贾,将其《汉宫春晓图》(见中图,局部)定下高价,其数额远在当时最负盛名的沈周、文徵明、唐寅之上。果然,仇英声名鹊起,最终名列“明四家”之末。

  但在文人画家统治的画坛,似乎从来就轻视画工。仇英出身寒微,纵然有极高的艺术造诣,也被士大夫阶层看作白丁,这也是为什么他的生卒年月不可考证。他的作品中,只签名盖章,却无一款题咏。

  《汉宫春晓图》被誉为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是中国重彩仕女的第一长卷。这幅画用手卷的形式描述初春时节宫闱之中的日常琐事——梳妆、浇灌、折枝、插花、饲养、歌舞、弹唱、围炉、下棋、读书、斗草、对镜、观画、图像、戏婴、送食、挥扇……画卷中,后妃、宫娥、皇子、太监、画师等凡115人,个个衣着鲜丽,姿态各异。

  晚明的董其昌评价仇英的绘画,说其“至如刻画细谨,为造物役者,乃能损寿,盖无生机也”。他认为画画极其工谨细致,就会被现实所累,失去生机,损害“阳寿”。仇英不到50岁便英年早逝,董其昌说他为“造物役”,看来并非没有道理。

  陈洪绶 :“明三百年无此笔墨也”

  事实上,明朝画家里,还有一位以“好色”著称的陈洪绶。

  陈洪绶号老莲,书法遒逸,善山水,又工人物,人称“明三百年无此笔墨也”。据说他每宴必酒,每酒必醉,“非妇人在坐不饮,非妇人不得寐”。

  陈洪绶生活在一个世代簪缨的名门望族,但屡次应试都考不上,后来却阴差阳错地因其绘画天赋被招入宫中,负责临摹历代皇帝画像,但这显然并非陈洪绶的理想,加上明末的种种腐败险恶,他毅然离京。

  清人毛奇龄在《陈老莲别传》里记载,1646年夏天,陈洪绶在浙东被清兵所掳,清兵似乎也很“识货”,抓住这位大画家“急令画,不画。刃迫之,不画”,后来想了一招,“以酒与妇人诱之,画”。不久,陈洪绶从清兵手中逃脱,到绍兴的云门寺削发为僧,自称悔僧、悔迟。四年后他就去世了。

  年轻时,这位风流倜傥的世家子弟名噪一时,美女们也对他青眼相看。陈洪绶22岁那年在西子湖畔游览,名妓董飞仙慕名骑马飞驰而来,顺手撕下身上一块白绡求他作画。

  到了晚年,不改本性的陈洪绶越发轻狂不羁。曾有客人以重金向他求画,他不予理睬 ;别人以生死相威胁,他亦不从。但只要有酒、有女人,即使贩夫走卒乃至垂髫小儿,他都有求必应。

  奇怪的是,陈洪绶所画的仕女(见右图),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人。他笔下的仕女头大、身小,身体向前倾斜成弓形。画中女子多是八字眉、丹凤眼,不见得有多美,却传神地诠释了《红楼梦》中的“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     (摘自《同舟共进》2023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