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女强人的阴影下
汉武帝一生“雄才大略”,但在大一统皇权诞生之初,皇帝为了实现自己宏愿而仰仗的政治力量却十分有限,无外乎开国勋旧、母族长辈、宠妃宗亲、内廷宦臣。
汉武帝能够继承皇位,本来就是几个女人博弈的结果。汉景帝先立了栗姬之子刘荣为太子,景帝的胞姐馆陶公主刘嫖为了长久的权势,决意让女儿陈阿娇做未来的皇后,就示好栗姬希望能将阿娇嫁给刘荣。栗姬没有敏锐的政治嗅觉,仗着恩宠粗暴地拒绝了馆陶公主。
秉持着“反正我要当县长夫人,县长是谁我不管”的原则,馆陶公主就寻觅到了同样有“上进心”的王娡,并结成政治盟友,利用栗姬的失误和王娡的枕边风,成功地将年幼的刘彘(后来的刘彻)送上了太子之位,于是就有了后世流传的“金屋藏娇”的典故。
初登帝位的刘彻一直生活在女强人的政治阴影之下,这就是他的奶奶窦太后。年轻的刘彻即位之初欲以儒术改弦易辙,窦太后仅用几个人事调动,就彻底粉碎了小皇帝的幻想,让朝堂重回黄老无为的“正轨”。直到6年后窦太后去世,刘彻才能独揽朝政。这种青春期的压抑让刘彻面对亲生母亲王娡欲效仿吕窦故事时果断出击,将其摁压在萌芽之中。于是有了重用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及终其一生对皇权独揽的敏感。
通过后宫提拔新人
武帝朝因汉匈战争而崛起的两拨新军功集团,同样和女性关系密切。既要防范勋旧恃功乱政,又要防范太后干政,刘彻想要有所作为就要提拔新人,他能够信任的新人也就只能通过恩宠的后宫来寻找。
在这里,刘彻的姐姐平阳公主起到了和馆陶公主一样的作用,为了巩固皇帝恩宠,就不断为皇帝搜寻美女。不同的是,馆陶公主希望通过自己女儿“一锤定音”,而平阳公主则主要靠数量,数量上去了,概率再小也能蒙上。
最著名的当然是平阳公主府的歌姬卫子夫,她不仅证明刘彻的生育功能没问题,还给他带来了第一个儿子,未来的太子、巫蛊之乱的主角刘据。基于卫子夫的血缘纽带形成了一个新兴的军功政治集团——卫青和霍去病,皇权历史上首个废立皇帝的辅政大臣霍光。
汉家立国,除了有吕后的阴影外,另外一个不圆满的因素就是匈奴问题。白登之围让汉家“屈尊”和亲,北方边境不得安宁。这样重大的问题,正是锐意进取的年轻君主施展拳脚的舞台,也是改变黄老治国之道的契机。卫青和平阳公主的联姻进一步巩固了这个集团地位,成为太子刘据最有力的支持者。
君王的恩宠总是随性的,即使有了卫子夫,平阳公主也还是坚持不懈为自己弟弟寻找美人,于是有了卫子夫色衰之后汉武帝的另外一个挚爱——李夫人。尽管李夫人上位的故事版本不同,但可以确定的是,她和赵地的倡优群体关系密切,特别是她的哥哥李延年,更是历史上有名的词曲双绝。她的另一位哥哥是著名的贰师将军李广利,如果说卫青北却匈奴还有汉朝“自卫”的意思,那李广利西伐大宛取天马,则纯粹是“权力的一次小小任性”。
从巫蛊之乱的另一位主角江充的起伏人生里,窥见赵地倡优群体的相互扶持和提携。江充能够从一个千里进京告御状的赵王宾客,一跃成为武帝宠臣,罢官之后能二次上位,直至谗陷太子,必然有朝中力量和宫中近人的双重支持。就在江充以巫蛊之祸扳倒太子后的第二年,李广利即与亲家公丞相刘屈氂密谋扶持李夫人之子昌邑王刘髆为太子,这前后的配合并非偶然。
汉家女性对政治影响深远
宣帝中兴之后,汉朝很快迎来的后期一位很重要的女性和她的外戚集团,她就是汉元帝皇后王政君。元帝去世后,王政君深居后宫46年操控朝政,坐视族亲擅政,以致侄子王莽最终代汉。
为何汉代女性能够在朝政中有如此重要影响?汉承秦制,法律周密且反映一定社会风俗,据1980年代湖北省江陵县西南张家山地区二四七号墓出土的《二年律令》,女性具有袭爵位、继承户主、继承与处置财产等一系列法定权利,尽管汉律仍然遵循嫡长子继承,但显然女性仍然具有较高的法律和社会地位,能够具有独立的家庭地位。
这相比于西晋儒家化之后的法律有显著不同,以唐律为例,承担国家编户义务的“户主”必须由“家长”担任,而唐代家庭的原则是子从父、弟从兄、妻必从夫,全家都服从家长,家长由家庭中辈分最尊的男性担任。
于是女性独立的社会地位在法律儒家化后几乎被取消,这也是后世史家难以理解汉家女性能够有如此影响力的原因,他们所处的时代风气,已经不允许女性拥有独立的家庭和社会地位,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强的家内主体性和权威,进而也就没有正当理由渗入皇帝的朝堂。 (摘自7月26日《经济观察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