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偶然契机,87版《红楼梦》编剧周岭(见图)购置了简单器材,做起自媒体“周岭说红楼梦”。“不想竟一发不可收拾,连续做了三个‘百题’及多个‘数十题’的系列。”这些视频的内容主旨是红楼梦中的饮食。今年7月,出版社将其文字稿结集成书,即《〈红楼梦〉中的饭局》。周岭说:“读《红楼梦》是为了读懂中国,这本书是为了助读《红楼梦》。”
最大收获是认识了曹雪芹
您是何时开始对《红楼梦》产生研究兴趣的?
周岭:我小时候长辈们都喜欢《红楼梦》,所以很早就对《红楼梦》产生兴趣。记得家里存有一种带批语的手抄本《石头记》。家里常提起族中一位老人周干庭,早年是齐鲁大学文学院院长,写过一部研究《红楼梦》的专著《金玉缘之文法观》。
先后教过我的几位老师朱彤、刘操南和蔡义江都是著名红学家。在他们的指导下,我开始写研究《红楼梦》的文章。
1981年我出席在济南举办的全国《红楼梦》学术研讨会,在会上宣读了论文《贾元春判词新探》,引起学界关注。1982年参与央视《红楼梦》电视剧的筹拍,翌年担任编剧。1987年调入中国艺术研究院红楼梦研究所,从事专业研究。
我青年时代的成长道路非常坎坷,幸好还有《红楼梦》。最大的收获,是认识了曹雪芹。他是一个把“看透了”都看透了的人,所有的路都堵绝了,他也没有坐以待毙,还是走出了一条“走投无路者之路”,写出了这部只立千古的不朽名著。
为了写作这本书,您都做了哪些资料方面的收集工作?
周岭:应该是长期积累的一个成果。
第一是读书,不仅是《红楼梦》,大量的经史知识准备必不可少,尤其是“杂学”知识。曹雪芹就是一位“杂学旁收”的大家。其实“杂学”才是大学问。
第二是行路,也就是游学。清王朝崛起及曹雪芹祖上发迹的踪迹我全走过,在这个过程中,有幸见到了现存的全部相关文献文物的原件,以及现存的全部《红楼梦》早期抄本的原件,走访了当时健在的全部红学家。在学界,我是唯一有过这种非常际遇的学人。
第三是实践,国内几乎所有的“红楼宴”,我都参与过指导。例如,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北京北海公园内的“红楼宴”等。
要不要迁就后四十回
在改编87版《红楼梦》的过程中,遇到了哪些挑战?
周岭:作为编剧,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如何“忠于原著”。
《红楼梦》很特殊,前八十回与后四十回并非出自一人之手。如果前后没有矛盾,故事衔接合理,人物性格统一,自然应该一体对待,写起剧本来也相对“顺手”一些。但是,真正做起来,就知道是“不可能的任务”。曹雪芹留下的前八十回,对“后文”做了大量的铺垫。沿着这种指向,故事的结局应该是一个大悲剧。但续作的后四十回,却是“沐皇恩延世泽”的大团圆结局,人物性格也严重扭曲。
读小说和看电视剧的审美过程是不同的,小说文字不接,勉强可以读;电视剧不接,观众就会“跳戏”。而“跳戏”,就是失败。面对着前后不接榫的问题,是忠于前八十回改后四十回,还是改前八十回以迁就后四十回呢?答案是肯定的,后四十回凡与前八十回相抵牾的地方,必须改掉。细审之后,后四十回已经没有什么可用的了,只好“另起炉灶”。但“事非经过不知难”,这可是“戴着枷锁跳舞”。
这个任务落在我头上了。王立平大哥给我打气,他说:你这可是在跟曹雪芹和高鹗赛跑啊,就是跑个第三,也够光荣的了!邓云乡先生说:祝你跑第二!
我很幸运,背后有一个大师级的顾问团。他们做的事,就是审剧本。可惜,这部分剧本少拍了大约一半的内容,这是一个非常大的遗憾。当然,作为编剧,全部要说的话,都在剧本里了。
回顾电视剧的创作过程,您认为有哪些方面是成功的?
周岭:87版电视剧近40年来播出了1000多遍,收到了很多好评,我们深感欣慰。
说到成功,主要有两方面。一是电视连续剧“容器”够大,能够相对完整地“装入”原著大部分内容。二是把握住了《红楼梦》的总体基调,这一点至关重要。
但作为编剧,还是有不少遗憾。首先是写作剧本时,受到一些限制。不能写神话,不能写幻境。其次是前八十回明写了一个贾宝玉,暗写了一个甄宝玉。八十回之后甄宝玉应该现身。试想后文故事有甄宝玉和贾宝玉两个人物,该是多么的精彩!
再就是剧本写了二十七集,前二十集拍摄成为三十集。按照这个“涨”出来的比例,后七集至少应该拍成十集。但实际上后七集只拍成了六集,少拍了很多重要的内容。所以周汝昌先生赠诗说:“荧屏搬演多删落,首尾全龙第一功。”在肯定的同时也表达了憾意。
《红楼梦》应该成为数字化时代的恒久题材
接下来您有什么新的创作计划或研究方向?
周岭:进入数字时代的今天,以《红楼梦》为代表的中华传统文化不能缺席,应该成为数字化的恒久的题材,开发出新的划时代的文化生活产品。
略举一例:《红楼梦》中最重要的“大观园”,迄今为止所有的图都画错了,包括实景的大观园。而利用数字技术搭建一座虚拟的“红楼世界”则大有希望,可以使得“大观园”布局合理路径通达,还可衔接起宁荣二府等处的关系。不仅如此,利用AI技术在多地选址落地,形成与人互动的虚拟空间,可收前所未有的寓教于乐之效。
(摘自12月26日《北京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