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和平凹的交往要追溯到20世纪80年代初,当时贾平凹在文学界已名声大噪,而大他两岁的我却还在和一帮比我小十几岁的花季少年攻读电视大学哩。
“我不打人”
虽然和平凹书信来往多年,但是十几年了却一直未曾谋面。1996年冬天,应邀参加全国梆子戏剧目展演,我来到了西安。趁晚上尚未有统一安排,我匆匆去西北大学找平凹。我知道平凹的宿舍在教师宿舍的最后一排。敲开家门,家中只有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妈妈,不用问,一看便知是平凹的母亲。老人家也不知道平凹去了哪,几时才能回来。于是,我给平凹留了纸条匆匆离开。晚上11点半平凹来了电话,他刚刚回到家中,约好明天一早过去吃早点。
第二天,我早早来到了西北大学。“昨天晚上忙什么呢?”
“还是那个官司。”
“还没完?”我估计是那个侵权官司。
“……早哩!”
我知道平凹心地绵软,打官司是不得已而为之,就故意逗他:“明明是侵权还和他打什么官司?揍一顿得了。”
平凹低下眼睛:“我不打人。”
好一个“我不打人”,我抑制不住笑出了声。估计平凹会这样说,果然如是说。平凹确是那种打谁也抬不起手、谁打也还不了手的人。据悉那场官司平凹最后还是赢了,我佩服平凹的聪明与定力。
进了平凹的家门,看起来不小的房子总觉得有些挤、有些满。桌子、案子、窗台上到处堆放着他平日里收藏的宝贝。沙发扶手、靠背上也摆满了大大小小的不同形状、颜色各异的赏石。
平凹居室的客厅里挂满了尺幅不一的书画,作品全部出自他一人之手,有些作品不仅耐看耐读,而且令人振奋。我特别喜欢书房门口的一幅作品——一页大木片子上画的“钟馗吃鬼”,红衣钟馗正张着血盆大口像要往嘴里送鬼。平凹见我对“钟馗吃鬼”感兴趣,就说:“我那馗字写错了。”错了?哦,笔下误免不了的。当展演结束,我来向平凹道别的时候,发现他的“钟馗吃鬼”不见了。
“你比我长得好”
平凹写字、画画。自20世纪90年代起,平凹的书画作品已价格不菲。门厅沙发后面的隔窗上,挂着他的润格告示:“自古字画卖钱,我当然开价,去年每幅字千元,每张画千五……”
“大厅里挂这个好吗?”我问。平凹一本正经地说:“我这样还忙不过来哩!”平凹见我对润格告示感兴趣,就说:“我那告示《报刊文摘》早登了。”他指指告示下边的沙发说:“在这里照相吧。”谁给我们照呢?平凹指了指他的太太:“她照得好!”果然,小郭接过相机看也没看,随着一声:“注意了……”,转眼已拍好了两张。
平凹来到泰山时,我告诉他在西安洗印照片时,工作人员反而把我们两个人弄反了。平凹说:“你比我长得好。”我赶忙分辨:“我好什么?就是个子比你稍高一点点。”平凹说:“个子一高就提神。”说完,平凹从副驾驶座上转过身来看了看后排座上的作家胡立东,说:“他长得好!”胡立东银盆大脸,目光如电,论年龄还是小年轻。不过平凹一句“他长得好”还是把胡立东闹了个大红脸。不过满车的人顿时觉得此刻的贾平凹比谁都长得好了。
“我的‘平’字在这里哩”
那次在他家吃早饭时,我曾逗他说:“平凹,你的朋友孙见喜说你是文曲星下凡,可是你曲阜不拜,泰山不登怎么行?”平凹点点头:“我拜,我登。”没想到才几个月他果然来了。
贾平凹他们创办的《美文》和河南的《散文选刊》以及山东的《济宁日报》联合搞了一个全国性的征文比赛,平凹是被邀请发奖来了。当拜谒了曲阜“三孔”,组委会请他去微山湖时,贾平凹却说:“我到泰山找毕玉堂去。”这样他就来了。
暮春的泰山乍暖还寒,黄色连翘花把泰山装扮得金光灿灿。
登临唐摩崖、朝谒玉皇顶,然后从拱北石、瞻鲁台、仙人桥一路绕回来,再沿天街回到南天门。我对平凹说:“这次登山除了坐车便是乘索道,这不能算真正的爬山。南天门下边就是十八盘,你往下走一段然后再爬上来感受一下才算不虚此行。”平凹果然依言而行,一个人沿天梯样的十八盘走了下去。
游客一批批云头样涌了上来,转眼不见了平凹的身影。大家惊呼:“贾老师……贾老师……别再往下走啦!赶快回来呀……”不见平凹回答,我快步颠了下去,紧撵慢赶平凹已走到升仙坊。听见我大声呼叫,平凹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笑笑:“李白的‘天门一长啸,万里清风来’写得好!”
平凹来泰山时雨季不到,我们曾一块走到溪底感受泰山彩石的陆离与纷繁。就在这如铺如卧的五彩石梁上,平凹一眼找到了一个草书的“平”字。他一屁股坐下来指着眼前的彩石说:“我的‘平’字在这里哩!”
(摘自2月18日《人民政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