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溥仪和妹妹玩跷跷板,婉容站在旁边观看

戴着眼镜在雨中行走的婉容很有气质

(摘自《鲜活的面容》,中国青年出版社2024年12月出版)
在北京帽儿胡同,有一处豪华的中式庭院建筑——清末承恩公郭布罗·荣源之荣府。末代皇后婉容于1906年11月13日出生在此,并在这里长到六岁。
1911年10月10日,辛亥革命爆发;1912年元旦,“中华民国”宣告成立,清王朝宣告灭亡。
在《清帝退位诏书》颁布后,作为前清官员,荣源觉得居住在北京多有不适,于是在1913年携全家移居天津。少女婉容的足迹于是便有机会遍布海河两岸。她恰好在应该入学的时候,来到这个中西文化交汇的港口城市且稳稳当当地生活了八年。她进入美国教会学校,与不少“洋娃娃”交往,还聘请外教学习英文。
可以说,天津对婉容成长的助力超过了北京,她这时学会了英语,学会了琴棋书画,学会了唱歌跳舞。也许可以说,婉容之所以被挑选、被册封为皇后,就是因为她在天津给自己美丽的仪表注入了丰富且令人刮目相看的内在素质。
婉容出生时也许是幸福的,而嫁作皇后却可能是婉容一切不幸的开始。换句话说,父亲荣源可以全心全意安排女儿的生活,也有能力保障女儿的快乐。但遗憾的是,皇帝却只能期待他的皇后挑起皇后的历史重任,而皇后是否快乐幸福,他则无心多顾了。
“中华民国”成立时,婉容六岁。六岁的婉容这时绝对感受不到政治动荡的疼痛,她甚至还会认为到了海河边上,住在洋人来来往往的租界比北京更为有趣。这里更能满足她的好奇心,她在这里学知识、开眼界,个性也得以张扬,她甚至还给自己取了一个与英国女王一样的名字——伊丽莎白。
王庆祥先生在《末代皇后和皇妃》中写道:“据当时能够接近皇后的人说,婉容不但相貌姣好,而且仪态不凡,举止端庄,谈吐文雅,琴棋书画样样都通,实在是一位百里挑一的有教养的才女。”
婉容正是凭已美貌,于1922年被逊帝溥仪传旨,“立婉容为皇后,封文绣为妃”。
婉容一家把溥仪上述圣旨当成了家族荣耀,其父因此当上国丈,且在北京的“小朝廷”和“伪满洲国”长期做官。
年方十六的婉容,想必是高高兴兴地嫁入紫禁城的。她像任何一个少女一样,穿上皇后华服,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期待。可惜的是,婉容虽然嫁入了皇家,但“中华民国”总统却早在他们大婚前十年就已经拿走了国家权柄。皇帝名不副实,皇后也就徒有一个空架子了。从1922年12月1日宣统皇帝迎娶婉容,到1924年10月末被驱逐,这对举行过盛大婚礼的帝后夫妻,不得不终止在皇城里短短两年的生活。
溥仪皇帝在不得不逃离紫禁城时,选择避居天津张园,我坚信这其中有婉容的原因。
在之前已避居天津的清朝遗老中,自然不乏“忠臣”,“张园”“静园”的主人热情地迎接了逊帝溥仪一行,而溥仪携带的巨量宫廷文物、珠宝,也够他们花上三生三世。
如果说男女有别、帝后有别的话,溥仪来天津有太多的无奈与失落。他心里念念不忘的是:大清江山在我溥仪手上丢失,我如何面对列祖列宗!我怎能配做努尔哈赤的子孙!
溥仪显然没有李煜的诗词才华,否则会不会写一首宣统版的《虞美人》呢?但婉容仿佛更容易接受命运的改变,她回到了熟悉的租界。两年多时间,海河的风物人情变化不大,不同往日的是她的身份——那个无拘无束的少女婉容,被眼前这个雍容华贵的皇后取代。
在历代皇帝中,溥仪也许还是个心疼老婆的人。在条件允许时,他会满足婉容的需要,打牌、跳舞、喝茶、交际、吸大烟,甚至他还以继续慢待文绣的方式讨好婉容。
隐居天津的七年光阴,算是这对帝后从云端跌落人间的日子。也作正由于此,他们才过上了人间的快乐生活。
从这一时期两个人留下来的照片可知,夫妻俩无论西装革履配精致旗袍,还是悠闲衣衫配花衣花帽,或在花园小憩,或在球场挥拍,或迎送来宾,或宴会杯盏交错,都还洋溢着富足生活带来的淡然和从容,展现着“油光水滑"的面貌。
当然,平静的外表之下,还是暗流涌动的。
废帝溥仪对于失去皇位,尤其对于被逐出皇宫还是心有不甘的,他寻找东山再起的机会,而婉容主导不了她的男人的方向,她只能在花钱与后宫争斗的过程中刷她的存在感。
日本人早就盯上溥仪了,为了实现灭我中华的罪恶目的,他们要先行割据东北,于是成立了伪满洲国。会说汉语的土肥原贤二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说服溥仪做了傀儡皇帝,从宣统变成了康德,婉容也从宣统皇后变成了康德皇后。
在伪满洲国,嫁鸡随鸡的婉容更像是被迫“东山再起”。如果说命运“降大任”于溥仪,让他登上宣统皇帝宝座,婉容因命运眷顾成了正宫娘娘,那么,他们这时的内心还是充满感激的。可离开天津去长春,当什么康德皇帝皇后,便有些让日本人用枪押上御驾的味道。
人在溺亡之前,即使身边有一块木板、一根稻草,也会抓住不放的。溥仪也许就是把日本人当成了这根稻草。
当大难临头,溥仪准备逃往日本时,他曾专门见过重病中的婉容,还亲口对这位皇后说:“你注定是我的陪葬品。”
溥仪是在逃亡的途中丢下病重的婉容的。这时的婉容也已对溥仪绝望,她其实早就想从“伪满洲号”的贼船上下来了。
婉容最后半疯半癫地反复咒骂自己的父亲荣源,说他因为想当国丈,才把女儿嫁给一个废帝、一个废男人。
在外人看来,美丽的婉容在四十岁那年告别人世是可怜的,叫人无比惋惜。
但同为囚犯却关在别处的丈夫,那个两次令她当了皇后的男人却对她没有怜惜之情,不仅如此,还对她怀有深深的怨恨。
也许人都有寻找心理平衡的需要。一受清朝权奸袁世凯戏耍,二受民国军阀欺负,三受日本人绑架,这时的溥仪,有一万个理由要在对付“奸夫淫妇”上发泄自己的愤怒与不平。他下令驱逐了那个给他戴绿帽子的男人,下令烧死了婉容生下的那个仅仅存活了几个小时的婴儿……
一个连自己亲生孩子的性命都守不住的女人,还能有生的信心吗?丈夫把她打入冷宫,那个给予她一丝温暖与希望的男人也已被迫消失无踪!婉容也许只能在心力交瘁、流干眼泪的深夜,驾鹤西去。
荣源家的格格,娇娇而生,惨惨而死,叫人怎能不掬一把同情之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