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班的影戏在大小凌河一带演出，不管男女老少，都喜欢看，尤其是大姑娘小媳妇，对赵家班的影戏那更是场场不落。

　　老班主的影戏唱得好，操影也是一绝。老班主手拿影人，在幕布上舞动，战争大场面似有千军万马奔腾不息。观众看得目瞪口呆，眼睛被牢牢勾住，谁都舍不得眨巴眼，生怕错过精彩场面。老班主操纵的影人能够口吐烈焰，惊得观众打一个激灵，感觉面前灼热，好像真有火舌舔过来。老班主还有绝招，武打的戏一刀劈下，人被活活劈成两截儿，半截身子还踉踉跄跄往前走几步，然后栽倒。每每这个时候，台下看影戏的小孩子都会被大人捂住眼睛。有来不及捂住眼睛的被吓得哇哇大哭。老班主的唱功了得，声情并茂，时常把观众带入剧情，不能自拔。

　　赵家班有这些绝技还不算，据说，老班主还有一套特别神奇的影人。那是一个美女青衣影人，惟妙惟肖，举手投足跟真人神似。但这只是传说，徒弟赵文赵武都没有亲见。

　　赵家班里的琴师一次酒后透露，那影人可不是一般的来路。那是赵家班的镇班之宝。也就是说，拥有了这个具有神秘色彩的影人，赵家班才会长久兴盛。琴师趁着酒劲讲述，那时候他还是小学徒呢，一天雨夜起来去撒尿。忽然听到厢房里有女人嘤嘤的哭声。琴师清楚地记得厢房里没有住人的，只是存放影戏班子的一些杂物。其中，有个大木头箱子常年锁着，里面应该是老班主的镇班之宝。

　　空闲的房子里突然传来女人的哭声，琴师很好奇，他蹑手蹑脚地走近。用舌头舔破窗户纸，借着电闪雷鸣，琴师看见一个长发美女坐在那个木头箱子上暗自垂泪。琴师吓得一哆嗦，擦亮眼睛再瞅，那个美女就是皮影戏里的美人打扮。此时，她手挽秀发，朝着琴师这边哀叹一声：“哎呀呀，你个冤家，这木箱关了奴家上百年，还不快快前来解救！”

　　天空“咔嚓嚓”一声响雷，琴师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大声喊叫起来。影戏班子的人都起来了。老班主的师父打着灯笼来查看，询问琴师发生了什么事情。琴师一五一十讲述一遍，大家打开房门，点亮蜡烛查看。屋子里堆着杂物，那个大木头箱子完好无损地摆在那。

　　琴师被一顿臭骂，从此再不敢提这事了。但是，有人传说赵家班是有一个用人皮做成的美女影人，这个人皮影人是汉武帝宠幸的李夫人。如果是这样，赵家班的来头可就历史久远了。

　　赵文赵武是老班主的两位得意弟子，赵文擅唱，赵武擅操影。老班主当初收徒似乎也是看中了两个徒弟的潜质，有侧重培养。赵文的唱功已经炉火纯青，很快就追赶上了老班主。赵武的操影也非常娴熟，有时候老班主累了，赵武上去顶替，竟然也能以假乱真。

　　老班主年岁一大，身体每况愈下。赵文和赵武都在等着师父传授这神秘的影人。谁知道师父临终也没提这事。这叫两个徒弟心里不快。老班主在世的时候，两个人关系还算可以，师父离世，矛盾就逐渐多了起来。最后，赵家班一分为二，赵文赵武另立门户。

　　赵文的影戏班子擅唱文戏，武戏总是差那么一点儿。赵武的影戏班子擅演武戏，文戏的唱功却不能出类拔萃。赵文在大凌河流域一带唱影，赵武在小凌河一带唱影。赵家班的旗号打出去了，却没有了原来的威风八面，观众流失不少。老班主去世的第三年，两家影戏班子再来老班主家相聚。管家德叔告诉赵文赵武，老班主离世前，其实是留下嘱托的：三周年之后，赵文赵武可以打开那个木箱，平分师父的遗物。

　　赵文赵武心里都很高兴，他们最关心的是那件镇班之宝。只要自己分到镇班之宝，赵家班就名正言顺了，到时候……两个人心里都暗暗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众人打开铁锁，齐刷刷的目光盯着大木箱子。赵文赵武探头观看，发现木箱里只有一条玉帛，上写两个字：影魂！

　　赵文赵武都转头去看老态龙钟的德叔。德叔叹息一声：“哎，你们的师父生怕赵家班有一天分崩离析，所以在传授影戏的时候，才有了侧重。他的意思是叫你们兄弟团结，振兴赵家班啊！老班主说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影过留魂！这‘影魂’二字，就是咱们赵家班的镇班之宝啊！”赵文赵武一听，恍然大悟，扑通一声双双下跪，口喊：“师父——”

　　师兄弟从此兵合一处，赵家班文武兼备，在大小凌河流域又开始声名大噪。　　 （原载《芒种》2025年第5期，原刊责编：李佳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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