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斯宾塞·帕西瓦尔（1827-1888）是英国女王维多利亚派驻上海领馆的一名文官，他在中国工作生活的十几年间，经常乘船沿长江流域度假、狩猎。《龙之国度》一书记录了他在中国的所见所闻所感以及游记，于他去世后的次年1889年，由他的遗孀在伦敦出版。书中第七章，记叙威廉与妻女的太湖之行（具体年份不详，但应在1881-1886年之间）。那个时代的苏州在这个英国人的笔下是怎样的呢？

　　长江下游苏南地区河湖密布，水网四通八达，当地人自古出行靠船只。吃、住、行，一条船全搞定，这种“把家带在身边，凭喜好停船，由着性子闲逛”的住家船，威廉认为：“是一种令人高兴的自由轻松的生活，每天像万花筒一般变化多端，每天都会遇到各种意外，住家船上的生活相当精彩。”“在一个美丽的春日清晨（4月26日或27日）”，他和妻女“登上‘猎犬号’顺风”沿着拥挤的苏州河向西出发。

　　他们到达太湖的第二天，“试图驶进一条小溪，但因水深不够而未果”。只好绕向洞庭山岛西南端，找了“一处不错的停泊点”。船老大上岸想买点鸡蛋，很快却空手返回说“岛内约一英里的地方有一大片庙宇……正在进行表演”。“妻子和女儿很高兴去看一看不受野蛮欧洲人管束的自在中国人”，于是他们出发去观看演出。

　　山谷里有“几座规模不小的寺院”，在“高二三十英尺”的大舞台上“表演正在热火朝天地进行着”。场地上拥挤着“不少于五六千人”，一开始他们极为好奇地打量着威廉这些不速之客，但很快“他们开始很愤怒，表演者停下来指着我们大喊大叫”。威廉一行成了“全场的焦点”，当地人的“表情和手势都使人不放心”。威廉感受到危险。他“打着手势赞美着表演者，可他们却挥舞着拳头，似乎要当场活吞了我们”。威廉完全不明白为什么。

　　威廉他们挤在人群中被当地人推搡着，“更多的人拥挤过来又开始打我们”“我的双拳迅速落在他们的背上”，打起来了！但终究对方人多势众，他们一行四人最终都被架着，穿过七拐八弯的昏暗过道后锁进了一间小屋。他们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两位男士用抢过来的长刀合力破开“离地约四英尺的”小窗，帮助两位女士一起逃出了小屋，向着住家船狂奔……

　　第四天，大约20个当地人“带着礼物来找”他们，有“炒西瓜子……鱼、蚕、鸡蛋等”。因为“船老大能听得懂其中一个人说的方言”，他们交谈了许久。当地人除了送礼物，还邀请他们前往村里做客。威廉对此行虽深感不安，又“一点儿不想示弱，也丝毫不想当地人认为我们怕他们”，且与船老大商量，船老大保证“会让船只做好随时开船的准备”后，决定接受邀请。结果双方十分友好地相处，“没有碰到一丁点麻烦”。威廉的疑惑更甚：先前当地人几乎要置他们于死地，如今又如此友好？船老大向当地人说明了他们此前的遭遇之后方才明白：当时庙宇处进行的是宗教祭祀仪式，那种场合女人是决不允许出现的，“两个女人的出现会坏了整个仪式的目的和结果，如此一来，他们只好全部重来一次”。

　　第八天时麻烦又接二连三。先是威廉及女儿和两个伙计在岛上一处“荒无人烟的高地”拍摄照片被三四百个当地人围观驱逐，因为他们“以前从未见过，甚至从未听说过相机”。他们要求威廉一行“滚开”，遭拒绝后“开始用泥巴和小石子攻击”。伙计们“找到几根令人畏惧的棍子”，“发起反攻赶退敌人”。其实当时当地人“可以轻而易举地包围”他们，但却没有如此，结果他们顺利返回大船。一路走走停停，天气时阴时雨，还算顺利。

　　除了上述遭遇与危险，太湖度假不虚此行。不过，我们现在来看威廉的这次旅行，还是震惊于中西文化的隔膜和冲突，他就像贸然闯进桃花源的外人，打破了居民平静的生活。（摘自《苏州杂志》2025年第4期 余利霞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