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诗人普希金（见图）一生写过许多优美动人的爱情诗，其中有一首无题诗，第一行是“保佑我吧，我的护身符”。这“护身符”隐含着诗人的一段浪漫曲折的爱情经历，还引发出一连串的文坛佳话。

　　热烈爱情的信物

　　普希金从皇村中学毕业以后，1817年进入俄国外交部任译员。由于他创作了《自由颂》《致恰达耶夫》等一系列充满叛逆精神的诗篇而触犯沙皇，1820年被流放到俄国南方，1823年调到敖德萨，在南俄总督沃隆佐夫公爵手下任职。

　　沃隆佐夫出身贵族，曾留学于英国，在政界素以精明干练著称。他对普希金表面上宽和容忍，暗中监视防范。他允许诗人使用总督府的藏书，邀请他出席总督府的宴会和晚会，甚至允许他参加总督夫人的沙龙。因此普希金得以结识沃隆佐夫年轻美貌的妻子伊丽莎白·沃隆佐娃。

　　伊丽莎白·沃隆佐娃出身于波兰贵族世家，从小喜欢音乐、绘画和诗歌，具有很高的文化素养和艺术气质。她比沃隆佐夫小十岁，沃隆佐夫对她极为疼爱。为了社会交际，由她组织了沙龙，其中聚集了敖德萨不少名流。年轻的普希金的出现，自然引起沃隆佐娃的兴趣。尽管她比诗人年长七岁，但共同的爱好使两个人彼此亲近。随着见面机会逐渐增多，好感渐渐变成爱慕。

　　沃隆佐夫颇有心计，他还是担心普希金有什么越轨举动，特意安排了一名仆人暗中监视。出乎总督意料的是，他的妻子和诗人另有约会地点。

　　普希金有一位诗友名叫维雅泽姆斯基，他的妻子维拉和普希金也认识。就在普希金认识伊丽莎白·沃隆佐娃不久，维拉带着孩子来黑海之滨疗养，下榻的别墅在敖德萨市郊。沃隆佐娃和维拉是多年好友，这样，普希金和沃隆佐娃在维拉的别墅不期而遇。

　　普希金终于有机会和沃隆佐娃单独相处。有时他们二人划一条小船，泛舟海上。有时，他们去山间漫步，一个隐秘的山洞成了爱情的避风港：

　　……爱情的避风港，

　　一向潮湿、幽暗、凉爽。

　　那里呼啸的海浪，频频涌来，不停地喧响……

　　精明的沃隆佐夫不久就察觉妻子和年轻的普希金眉目传情，关系暧昧。这位总督不动声色地开始了报复行动。先是派遣普希金到乡下去调查蝗灾，接着又暗中派人秘密检查普希金的信件，终于抓住把柄，告发普希金“亵渎上帝，不信神明”。经沙皇御批，普希金从外交部花名册中除名，囚禁在他父母的庄园米海依洛夫斯克，接受地方当局和教会的监管。

　　普希金在离开敖德萨前，又和沃隆佐娃见过一次面，他的诗稿可作凭证：

　　我躲在悬崖下的山洞，

　　阅读来信，字字芳香，

　　大慈大悲的天使来临了，

　　把护身符戴到我的手上……

　　请注意！护身符原来是一枚戒指，是沃隆佐娃送给普希金的一枚镶嵌着宝石的金戒指，这是他们爱情的信物。沃隆佐娃自己还保存着一枚同样的戒指，他们约定日后通信，就以戒指上刻有希伯莱文的花纹印章打在信封火漆上的烙印作标记。

　　俄罗斯文学最高荣耀的象征

　　普希金于1824年8月被押送到米海依洛夫斯克，9月份就收到了沃隆佐娃的来信。据诗人的姐姐回忆，只要普希金收到信封火漆上有希伯莱文印章的信函，立刻就会躲进卧室，插上房门，长时间地在屋里读信，无论谁去叫门，他都不肯开门。

　　在敖德萨期间，普希金写过几首诗献给沃隆佐娃，如《给海船》《阴沉的白昼昏暗了》《有幸佩戴爱情的华冠》。回到北方后，他又连续创作了《焚毁的情书》《保佑我吧，我的护身符》《渴望荣誉》《一切都是你的回忆的祭品》等诗篇，抒发他对沃隆佐娃的依恋与相思。这些诗被人统称为“沃隆佐娃组诗”。

　　有趣的是，普希金在这些诗的诗稿空白处为沃隆佐娃画了几幅速写肖像。据同代人证实，那卷曲的发，俊俏秀丽的鼻子，顾盼生辉的眸子，与沃隆佐娃本人形神俱肖。还有一处诗稿上画了一只戴戒指的左手。这枚戒指镶嵌着一颗略呈长方形的八角宝石，宝石上镌刻着细小的希伯莱文字。戒指戴在左手的食指上。大拇指和食指的指甲很长，这是普希金的特征。诗人的亲笔画使我们得以目睹“护身符”是什么模样。

　　1827年，新沙皇尼古拉解除对普希金的监禁，诗人得以重返彼得堡。这一年，沃隆佐夫携夫人进京述职，诗人和沃隆佐娃再度相逢。这次见面又触发诗人的灵感，他写出第二首《护身符》：

　　在那里，大海拍击悬崖，

　　无休无止，鸣溅呜咽，

　　……

　　那里，多情迷人的美女

　　把护身宝符赠送给我……

　　1831年，普希金结束了浪漫的青春岁月，决心开始过平静的家庭生活，在结婚前，他焚毁了许多往日的情书，然而，唯一的例外是沃隆佐娃送给他的金戒指。他一直把这枚戒指戴在手上，直到决斗死亡。

　　普希金死后，茹科夫斯基亲自从他手上摘下了作为护身符的这枚戒指，征得普希金妻子的同意，留在自己身边，作为永久的纪念。

　　1838年，茹科夫斯基在英国伦敦和沃隆佐夫夫妇相遇，沃隆佐娃一眼就认出这位老诗人手上戴的是她送给普希金的护身符。睹物伤感，个中情怀只有当事人心里知道。

　　茹科夫斯基临终前，嘱咐家人把护身符戒指送给屠格涅夫，并且转告他，将来把这枚戒指传给俄罗斯文坛最有成就的诗人或作家，以此标志他是普希金文学事业的继承人。屠格涅夫接受了茹科夫斯基的馈赐。他写道：“我为拥有普希金的这一枚戒指而深深地感到自豪。我像普希金一样，认为这枚戒指弥足珍贵。在我去世之后，我愿把这枚戒指赠送给列夫·托尔斯泰伯爵，以作为当代俄罗斯文学最高荣耀的象征……”

　　屠格涅夫去世后，护身符戒指没有传到托尔斯泰手里，而是由屠格涅夫的女儿波丽娜·维亚尔多收藏。遗憾的是，在普希金逝世五十周年时，波丽娜把护身符戒指献给了彼得堡皇村普希金纪念馆，铸成了一个不可挽回的错误：戒指在纪念馆被盗，从此下落不明。　　　　 （摘自《文学自由谈》2025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