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代九叶诗人相聚,从左至右:杜运燮、郑敏、袁可嘉、曹辛之、唐湜
曹凌云著 春风文艺出版社2022年11月出版
相逢在北京
1951年年底,唐湜接到巴金来信,邀他去上海文协工作。唐湜对上海情有独钟,1946年他在上海暨南大学借读,结识了李健吾、臧克家、陈敬容和曹辛之。此后两年里,唐湜参与臧克家领衔发起创办的《诗创造》编辑,并与诗友曹辛之、辛笛、陈敬容、唐祈等一起创办、编辑《中国新诗》,收获了许多富有理想色彩的美好和温馨。
唐湜只身来到上海,在上海文协外国文学组工作,与翻译家周煦良等一起翻译苏联短篇小说,集体翻译并出版了《苏联卫国战争小说集》,他个人翻译并出版了《坡道克之歌》(安东诺夫作)。三个月后,他回到温州,继续在市立中学教书。
1952 年春天,唐湜收到诗友唐祈的来信,时任人民文学杂志社小说散文组组长的唐祈,邀请他去北京人民文学杂志社一起工作。这让唐湜喜出望外。可当时书信往来和车马速度都很慢,待唐湜到达北京,唐祈所说的位置已经有人了,他只得先去北京市第十一中学教书。
诗友曹辛之也在北京,在人民美术出版社任科长。好友相聚,分外欢喜,他们仨时有在一起赏诗品酒聊文坛。有一次聚会,唐祈把杜运燮带来了,唐湜和曹辛之见到神交已久的杜运燮,既惊讶又高兴,连忙询问他的近况。杜运燮说自己1946年到马来西亚和新加坡,既当过中学老师,也当过报社翻译,直到新中国成立后回国,途经香港,在香港《大公报》担任了文艺副刊编辑兼《新晚报》电信翻译,1951年来到北京,在新华社国际部当编辑。
几天后,曹辛之告诉唐湜,袁可嘉在党中央宣传部英译毛选委员会工作。唐湜与袁可嘉通信较多,但从未见面。于是,曹辛之就带着唐湜去英译毛选委员会的办公地北京西城堂子胡同17号的大院里找袁可嘉。袁可嘉见到唐湜和曹辛之,喜不自胜。袁可嘉和唐湜同是浙江人,说起话来更有亲近感。袁可嘉还兴致勃勃地说起自己的工作:英译《毛泽东选集》的主持者是美共中央中国局的创始人之一徐永煐,委员会里汇聚了众多中英文精深的学者,有金岳霖、钱锺书、黄子通、杨庆堃、陈振汉、王佐良等。
唐湜一听自己一向仰慕的钱锺书也在委员会里,就向袁可嘉提出能否带他冒昧地去拜访钱先生。袁可嘉欣然答应。唐湜曾托李健吾给钱锺书捎过一本《意度集》,李健吾和钱锺书是亲密的清华同窗,不料钱锺书读了《意度集》,写信给唐湜说:《意度集》“能继刘西渭(李健吾笔名)学长的《咀华》而起,而有‘青出于蓝’之慨”。
眼前的钱锺书40岁光景,穿着长袍,与唐湜、曹辛之交谈并不敷衍,说自己是从清华大学奉调而来,是 miser of time(时间的小气鬼),工作之余偷工夫读自己想读的书,但对《毛泽东选集》的翻译一定要认真。他亲切自然,不经意间流露出幽默风趣来,让人开怀一笑。
进入《戏剧报》
1953年深秋,唐湜遇到久别的狱友李诃。1939年夏天,向往革命的唐湜为了追求理想,第二次来到西安,欲赴延安,不料被国民党逮捕,关押在西安监狱里,与李诃成为同狱难友。李诃是安徽人,共产党员。后来唐湜由同乡营救才获得自由,李诃也在友人的帮助下出狱。
1954年2月,唐湜经时任《剧本》月刊编辑部主任的李诃介绍,进入《剧本》编辑部工作。正在那时,《戏剧报》(月刊)创刊,缺少人手,负责人到《剧本》借用人员,就把唐湜借去了。《戏剧报》是中国戏剧家协会的机关报,社长是著名剧作家田汉。唐湜到了《戏剧报》,被分派在戏曲组,任编辑兼记者。唐湜去北京的初衷是从事诗歌创作,但他熟悉中国戏剧艺术,对外国戏剧也素有研究,就放下诗笔,专事戏剧工作。
华东戏曲会演在上海举行,展演华东各省市的地方戏,精彩纷呈,唐湜看了一个月,大开眼界。有一天,来上海观看会演的田汉把唐湜叫到自己的房间,递给他一大沓剧本、参考书,口授简单的提纲,让他起草一篇纪念古希腊早期喜剧代表作家阿里斯托芬的文章,期限是一个星期。唐湜不再去看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个星期后,交给田汉两万字的稿子,田汉看了稿子表示满意,做了几处修改后让秘书拿去打印,不久,这篇文章发表在《人民日报》和《文艺报》上。
诗友畅谈
1955年5月的一天,唐湜听说穆旦在天津南开大学执教,就与他取得了联系。穆旦得知唐湜在北京,立即动身来京相见。此前唐湜与穆旦已于 1949年元旦在南京见过一面,顿成至交。
唐湜引穆旦去见唐祈与曹辛之,穆旦与他们虽是第一次见面,却已有故交知己的情感。穆旦请诗友们到王府井大街上的萃华楼吃烤鸭。此后,穆旦几乎每月来一趟北京与诗友相聚,当时他在系统地翻译普希金、拜伦、雪莱、济慈的诗,每出版一本就带来一本送给诗友。
1956 年端午节,臧克家等人正在筹备的诗刊社邀请在京诗人参加诗歌朗诵会。唐湜与穆旦、曹辛之、陈敬容、袁可嘉、杜运燮应邀参加,和当时活跃在诗坛的青年诗人公刘、北京三联书店编辑刘岚山坐成一桌。已调到《诗刊》编辑部任创作组组长的唐祈忙着张罗这次活动。一会儿,唐祈带来一位端庄秀美的女诗人,也坐到这一桌,她就是郑敏。唐湜、曹辛之、陈敬容、唐祈都是第一次见到郑敏,第一次握手相聚……
1981年7月,《九叶集》由江苏人民出版社出版,这是辛笛、陈敬容、杜运燮、杭约赫、郑敏、唐祈、唐湜、袁可嘉、穆旦九位诗人的合选集,共选了他们创作于 20世纪40年代的诗作 144 首,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本带有流派性质的诗选。他们逐渐形成并奠定了独具一格的“九叶诗派”,确立了他们在中国文坛上应有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