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自《十月》2023年第5期）

　　六

　　林小草的新农业生态旅游度假村位于南溪村的荔枝山。顾名思义，荔枝山因拥有漫山遍野的荔枝林而得名。每逢红荔飘香、果压枝头的时候，这里便游人如织，食客如云。

　　大约是五六年前，南溪村土生土长的林小草就与老伴吴大胜琢磨着怎么更好地开发荔枝山。她让博士毕业在广州工作的大女儿刘传香从省里请来了几位专家，悄悄地进行考察，花钱请他们出谋献策。很快，一个开发荔枝山的方案渐渐地在她的脑子里形成：利用荔枝山现有的资源，进行招商引资，通过果树栽培技术分期分批控制荔枝果的成熟期，从而最大限度延长每年荔枝的采摘期；在荔枝树下栽花种草，打造娱乐、特色美食、民宿设施和优美景观，营造休闲度假消费环境；改造和丰富荔枝山的果树资源配置，扩大柑橘、龙眼、芒果、柚子、黄皮、李子、香蕉、菠萝、番石榴等岭南特色水果的种植面积，使荔枝山成为春夏秋冬果香四溢的名副其实的花果山。

　　方案一定，林小草当即找到村长，提出承包荔枝山的开发。那时候上级正要求各地要尽快因地制宜，最大限度挖掘本地资源，努力发展生态农业、建设美丽乡村。林小草的这个方案恰逢其时，村长一听乐不可支，他原本正愁无处下手呢，没想到眼下金点子和好方案送上门来了，他与林小草一拍即合。如此这般，林小草的南溪村荔枝山新农业生态旅游度假村有限公司很快成立了，村长任公司名誉董事长，林小草任董事长，吴大胜为总经理。实际上，公司是由林小草控股。

　　那天晚上，孙冬梅被林小草安排住民宿。度假村的民宿都是清一色砖瓦结构、灰瓦白墙的潮汕民俗建筑。第二天一早，夜色还未褪尽，孙冬梅便被林小草叫醒了。林小草带着孙冬梅、吴春花上了昨天那辆奔驰中巴，车上已经坐着林小草的小儿子吴传家、秘书小柳和吴春花的丈夫林良明。一干人早早地就到了荔枝山墓地，在守墓人的帮助下，按潮汕当地风俗，在墓地管理处事先帮助挖开的墓穴中安放、填埋了孙耀宗。他们在孙耀宗的墓前点上香火和蜡烛，献上纸钱、鲜花及祭品，轮番下跪向孙耀宗祭拜告别。

　　下山回到度假村，林小草亲切地拉起孙冬梅的手，道：“走，我带你散散心，到处转转，看看荔枝山和我们的度假村。”孙冬梅点了点头。林小草一个人领着孙冬梅钻进了一辆奥迪A6，自己驾车当起了孙冬梅的导游。林小草一边开车，一边不时讲解着：“冬梅你瞧，左边是荔枝园，右边是柑橘园。再往前，左边是龙眼园，右边是芒果园……”其实林小草不说，孙冬梅也是认识这几种果树的，尤其是荔枝树和柑橘树。小时候，她就跟着林小草上山采摘过荔枝和柑橘。只是那时候的林小草就像丑小鸭，领着小天鹅一样的孙冬梅徒步疯跑。此刻，孙冬梅脑子不停地切换着时间和场景，一会儿是过去，一会儿又是现在，她感觉自己眼前有些恍惚，仿佛像在梦中……

　　说话间，车来到度假村的休憩园。林小草停下车，孙冬梅发现这里是半山腰上一处相对开阔的平地，四周花团锦簇，远处山峦林海，中间有亭台楼阁，花木长廊，石桌木凳，酒吧，茶室，咖啡厅，水果吧，潮汕特色小吃等休闲设施应有尽有。林小草介绍说，像这样的休憩园，山里还有多处，都是度假村开发之后统一规划建设的。孙冬梅痴迷地欣赏着周围的美景，仿佛有一缕清风从心头掠过，压抑的情绪像散开的雾霾渐渐舒展开来，禁不住赞叹：“这地方好美！”

　　林小草开着车带着孙冬梅继续前行。林小草告诉孙冬梅，度假村所覆盖的面积大约有一千余亩，当初与村里签订的承包时间是五十年，她自己通过筹措，包括发动亲戚朋友和四个子女参股和借贷，共筹集资金一千万元，加上镇里和村里投入的免息政策性扶持资金贷款一千万元，度假村的注册启动资金总共两千万元。经过数年的开发投入和发展，截止前年底已经收回投资成本，如今每年扣除运营成本，纯利润已经接近三百万元，还解决了南溪村近百位村民的就业。孙冬梅听了暗暗吃惊，自然也不无羡慕，内心不由得跟着算了一笔账。想想自己和耀宗考上大学，毕业之后在京城奋斗了三十余年，俩人共同的积蓄，满打满算还不到一百万元，她不觉有些怅然与失落。

　　说话间，车来到山顶。碧空如洗，阳光清澈。湛蓝的苍穹之下，一张硕大的绿色地毯从脚下向四周延伸，在春风的吹拂下如碧波荡漾，一直延向远处的山脚。孙冬梅环视着四周，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阵阵花香从四周飘来，沁人心脾。远处，有村庄和民宅在绿色的波浪中时隐时现。近处，有鸟儿不时从空中掠过，撒下清脆悦耳的鸣叫。此刻的孙冬梅站在高处，正看得入神痴迷，忽然间发现头顶上有不大不小的飞行物在周围盘旋，她侧脸看了看林小草，一脸诧异。正想开口询问，林小草却爽朗一笑，说：“哦，那是我们度假村的无人机。”

　　“什么，你们这儿有无人机？干嘛用呀，拍照？”

　　“岂止是拍照。我们公司的无人机，用处可大了。除了拍照，更重要是施肥，洒水，喷药杀虫，治安巡视，火灾监控，客流观察，此外还能够监测果园的湿度、温度和病虫害情况，以及果树的生长状况和果实的成熟度，为我们的果园管理及果实采摘时间提供准确数据。这样一来，无人机不仅能大大减少人工成本的投入，还能大幅度提升果实的产量和劳动生产率。现在啊，我们的农艺师和工作人员，只要坐在办公室里，动动手机键盘，看着显示屏，就能根据无人机发回的数据作出决策。”这番话，林小草说得风轻云淡，孙冬梅却听得心潮澎湃，禁不住赞叹道：“小草你太牛了，竟然连高科技都用上了。”

　　林小草笑答：“这没啥，很正常很普通啊，我们的公司原本就是定位‘新农业生态旅游’嘛，如果没有这些现代化手段，那怎么能叫‘新农业生态’？冬梅，你要是有兴趣，往后就常回来，当我们公司的文化顾问，尤其是在企业文化和对外宣传推广方面，帮我出出主意。”

　　孙冬梅朗声说：“太好啦，我正发愁从今以后自己孤身一人住在北京，不知该怎么打发日子呢！”

　　七

　　傍晚时分。

　　为了给孙冬梅接风、洗尘和压惊，也为了她能够尽快摆脱耀宗去世带来的阴影，林小草当晚在她的荔枝山新农业生态旅游度假村设宴招待孙冬梅，并且特意唤来当初小学时的几位同学，包括因清明回乡给先祖和亲人扫墓的何大勇、吴小安、吴玉珠、林清芳，加上林小草和吴大胜夫妇以及孙冬梅，总共七人。　　　　　　　　　　　　　　　　  （选载之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