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味小说”代表范小青

作家文摘 2024年03月12日 ·沈轶伦·

  被誉为“苏味小说”代表的作家范小青(见图)这样看“苏味”:我并不是写苏州小说的人,我描绘了苏州的实地场景,但是我写的是人类共同的困境。

  和古城相处和古城对话

  《家在古城》是您首部长篇非虚构类文学作品,您说过,写这本书,是“要我写”和“我要写”的结合。

  范小青:写这本书确实是一个契机。2021年开始,我从江苏省作协的工作岗位上退下来,回到了苏州生活。几乎同时,我就接到了苏州姑苏区邀请,想由我来写一部关于苏州古城保护的作品。一开始我有点犹豫,因为作为一个小说家,之前从未写过如此大体量的非虚构作品。但对于苏州,我很熟悉、很热爱,也觉得似乎有一份责任,应该来写。

  您是3岁就到苏州的吧?

  范小青:对,我出生在上海松江,3岁和父母到苏州。我们最初住在五卅路同德里,路名源自纪念五卅运动。11岁时我搬到干将坊103号住。15岁开始,我随父母下放到苏州吴江县桃源乡,后来又到吴江县城生活和念书,总的来说一直都在苏州。

  这次您花了大量时间去重新走那些其实您已经非常熟悉的街巷,还采访了很多人。

  范小青:在写作《家在古城》的这几个月中,我简直有一种魂不守舍的感觉。所以我写下了一句话——“魂到哪里去了,魂在古城,魂牵梦萦。”

  这一次的采访和写作,我最大的收获就是知道了自己的无知和浅薄。在苏州古城面前,我重复说:“它所容涵的博大精深,恐怕是我穷其一生也不能望其项背的。”

  我的另一个收获就是,书写古城和保护古城一样,不仅是单纯的保护,不仅是单纯的书写,首先,要和古城相处,和古城对话,要互相倾听,要互相理解和沟通。当然,我也有疑惑:人类再怎么保护,物质终有灭亡的一天。那就留给文字吧。

  物质生命无法抵达的地方,文字开始了。

  范小青:《家在古城》是以我的寻访为切入点,在文本上采用一些小说叙事的手法,比如穿插、回忆、时空交错,但所有细节都是完全真实的。我并不是用怀旧的、伤逝的笔调去怀念一座古城,而是写到当下的人们对它的改变。

  作家内心要有定力

  您小时候的阅读经验也是从同德里开始的吗?

  范小青:实话说,小时候家里没有什么阅读物。我记得我们家里只有两本书,一本是《欧阳海之歌》,一本是外国童话故事或者寓言故事之类的。我真正的阅读是从大学开始的。

  我小时候很“社恐”。四年级以前都是一个闷嘴葫芦,看到同龄人还发怵。但内向的人有一个好处,他们特别善于观察,对生活中的细节尤其注意。

  您喜欢和人打交道吗?

  范小青:本质上我肯定不喜欢。但后来我担任了作协一些工作后,需要和人经常打交道,觉得自己也能勉强应对。不过,写作的人,总的来说还是偏爱孤独的吧。

  我觉得写作的人,不能有太多杂念。外头可以有各种风向,变化来变化去,别人可以跟着市场走,但作家内心要有定力,知止有定,定能生慧。

  一起尝试理解这个世界

  您的作品与陆文夫的文章并举为“苏味小说”。您怎么看“苏味小说”这个提法?

  范小青:苏味肯定有苏味,但我不是写苏州小说的人,我写的不是苏州,或者说我写的苏州是一个外在的可能性,我用了一些吴方言,但是我写的是人类共同的困境,不是专门为苏州人写的。

  福克纳不断地写家乡那块邮票般大小的地方,终于创造出一块自己的天地。我写苏州也是如此,一辈子写苏州,主要是通过写苏州这个城市,写出我们共同面对的命运。

  您27岁时认识陆文夫先生,他坚决不承认您是他学生,您却“坚决认为我是他的学生”。

  范小青:对,陆文夫先生曾说过,他没有学生。我一直记得,他年纪大了以后,还说过一句话,意思是“从现在开始我不做人了”。听了很心酸。

  他当时是一个有名望的老作家,各方面都有很多事来找他,他勉为其难,但又不想得罪人,有的事处理起来很困难,所以有一天他说“我不做人了”。

  这些年,世界似乎越变越快,尤其是网络、人工智能等,对大家的冲击都很大。

  范小青:作家们可能习惯于用全知全能的视角去写作,可是世界发生了变化,我的观念发生了变化,写作也发生了变化。归根到底,是因为我对世界的理解发生了变化。与其说我去交给读者一些确定性的描述和判断,不如让我们看到那些疑问,和读者一起去尝试理解这个世界。   (摘自3月1日《解放日报》)